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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观察 //

《冲出云围的月亮》表达方式之外的抒情

◎陈青蓝

回溯中国文学的流变,从《诗经》《楚辞》以来,抒情一直是中国文学理论与实践中的重要课题之一。20 世纪 70 年代初,旅美的陈世骧先生提出“中国的抒情传统”的观点,指出“中国文学的菁华无他,就是抒情传统”。陈世骧先生认为中国早期文学“诗意创造冲动的流露,其敏感的意味,从本源、性格和含蕴上来看都是抒情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一些中国近现代文学作品体裁为小说,却给人强烈的“散文化”之感。受中小学阶段义务教育影响(语文教育的观点某种程度上也是各种学者观点的综合产物),在中西文化交流、碰撞愈发频繁的背景下,年轻一代教师不免和陈世骧先生一样,立足于现代语境,不自觉地将“抒情”与“史诗”放在对话的关系当中,再简化为输出给学生的概念,便形成了一些思维惯性:叙事和抒情都属于表达方式,相对于代表“实”的叙事,抒情是架空于现实之上的“虚”,是形而上的,是言外之意。所以,在固有认知中,小说的叙事性语言要多于表达观点、情感的抒情性语言。

《冲出云围的月亮》以心理化描写为主,用大量的描写和抒情替代了叙述(鉴于描写与抒情都是为了表达情感和观点,在本文中暂且将二者统称为“抒情性语言”)。这也提醒笔者要跳出固有思维框架,不再将“抒情”仅看作构建作品的工具,而更要回归“抒情”二字本身,将其糅合进作品内容之中。表现内心是塑造人物不可或缺的强大动力,它不仅是一种艺术手段,而且涉及现实生活中的选择、决断。因而,抒情不只是一种表达方式,还是一种正向的运思方式,是一种情感交互的渠道。

一、文学创造角度:正向的运思方式

“抒”字可与“杼”字互训,带有“编织,合成”之意。从文学创造角度而言,作者赋予作品中的人物以生命,使他们拥有喜怒哀乐。但作者不是书中的角色,书中的角色不是作者,二者应该隔离开来,在理解文中所抒之情时应基于人物本身。

《冲出云围的月亮》虽以第三人称展开叙述,但是几乎全书都在以王曼英的视角展开,从她的回忆到现在的经历,缺少客观的观察。比起塑造了一个宏观的世界,这部书更像是王曼英的个人传记——记录其经历,剖析其内心,如此便更能直观地反映出王曼英是个极其坦诚的人。王曼英非常坦诚地面对现实,也非常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首先,王曼英有革命的理想,她便果断选择参军成为一名女战士。当她不得不开枪杀人时,她能用革命的信念说服自己的恐惧。纵使柳遇秋给她写信,爱情的欢愉对她来说只是一部分,驱使她跟母亲撒了一个谎就离开家的是她对革命的追求;即使当官后的柳遇秋邀请她再续旧情,她也没有念着少女心事安心跟着柳遇秋回去做官太太;面对李尚志热烈的爱与不懈的劝说,她也是等到完全解开心结时才回归革命。王曼英没有被包办婚姻,也没有受到原生家庭的羁绊,从参加革命到对革命幻灭、选择“报复”,到再次回归革命,面对既有的事实,她不抱怨少懊悔,积极探寻下一步;面对坚定的理想信念,她遵从内心,自由且自主地做出了所有选择,并迅速地付诸行动。其次,除了“革命理想”这样的正面心绪,王曼英也非常善于处理负面情绪。勇于面对并消解负面情绪,并不比实现个人理想抱负轻松,甚至某种程度上更难。在对革命幻灭后,她选择用身体进行对敌人的“报复”,仍旧保留着的革命的能量与大革命失败后的虚无、颓废冲撞;享受沉沦、颓废的快感与不堪自己堕落而自我谴责、自我鄙夷互相拉扯;在外面将“报复”自我合理化,回家后见到阿莲羞耻感又重被唤醒……王曼英的日常在反反复复的情感矛盾中被消磨,她想抓住救命稻草,可是身体不由她的自主意识控制而浮沉,偶尔探出水面吸一口氧气,又迅速地沉入水中憋气直到快要窒息。然而,她确实在寻找各种方法疗愈自己的痛苦,不管是自我合理化,还是看着阿莲纯真甜美的酒窝从外界获得治愈,抑或是无法压抑内心选择又哭又笑地向外界发泄情绪,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内心的情绪熟视无睹,也不羞于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情绪,直面内心灰暗的角落。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利用女性身体进行对敌人的报复,或者说,为了实现某些“高尚的目的”去利用女性身体,并不是正面积极的做法。抛开道德上的指责,这样做首要的就是会伤害女性身体并且很有可能毫无实际的效用。但是为何这里的抒情性语言可以被视作“正向的运思方式”呢?因为“在抒情的时刻,一个人是在正面地、直接地,甚至是夸大地说出自己对世界、人生、自我、意义等等的正面看法”,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不做”比“做错”更可怕,意识到问题所在却无动于衷,时代将如何前进?在经历大革命失败后,纵使无法寻觅到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王曼英依旧坚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反抗,这无疑是在传达正面的信息。就像《追求》里,女主人公章秋柳热烈地表示: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等于零”,“不能想象自己尚是活着”,“我们含着眼泪,浪漫,颓废。但是我们何尝甘心这样浪费了我们的一生!我们还是要向前进”。因此,跳脱出人物本身,回到创作者的视角,抒情的确是一种正向的运思方式,作者通过思考和写作,向世界传达正面的信息。

二、文学接受角度:情感交互的渠道

“抒”最基本的含义是“表达,发表”,抒情即为表达感情,个人认为这是文学作品非常重要的一环。在文学接受层面,文学作品经过读者接受而生成新的意义,完成从“第一文本”到“第二文本”的转化。无论读者进行何种解读,都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这也使得读者的感情与文中人物的感情必会产生互动交流,抒情在此便是一个承载情感交互的渠道。

以“王曼英在小说结尾的转变是否突兀”为例,站在客观观察与分析的角度来看,“女性话语权被革命劫持”“革命主导着恋爱的基本模式,规定着先后次序”这些观点都是合理的,也可以说作者为了给予革命希望,为了革命而写革命,强行让结局圆满。但是站在王曼英的立场上,革命就是时代的号角,革命就是心之所向。如果读者将自己融入那些抒情性文字,便会发现这个转变自然而然。首先,王曼英是个特别善于情绪自洽的人。不管是第一次开枪杀人,还是第一次突破底线与钱培生发生关系,抑或是由此引向后面数次的“堕落”,王曼英非常擅长在短时间内把受到的巨大冲击合理化并使自己接受,即使很多时候带有自我欺骗、自我逃避的意味。随着次数的积累,这些暂时的自洽就会慢慢演变成麻木,强行让自己遗忘的羞耻逐渐累积为痛,所以她要么寻求解脱,要么需要一束光来点醒麻木,需要一泓泉来缓解疼痛。那为何这个“拯救”的角色不由李尚志担当,而交给了随处可见的大自然呢?笔者认为,是因为王曼英给李尚志增添了太多拒绝的预设,她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无法回到从前”“生病了,配不上李尚志的爱”,李尚志劝说得越厉害,她添加的预设就会被反复强调,她也就越发相信,便也越发绝望。而面对大自然的时候,王曼英放下了一切心结,她抱着解脱的想法轻装上路,就能发现更多平时忽略了的美并被其触动,便也能发现生的希望。其次,整部小说中,王曼英做决定从不仰仗其他人,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参加革命的初衷纯粹,也没被套上“恋爱脑”的人设,甚至在自由行走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时,她都没有完全醉于情欲,或是为优渥的生活所动摇。她一直都是清醒而坚定又忠于内心的,所以当“新鲜的田野的空气,刺激入了她的鼻腔,一直透澈了她的心脾;温和的春风如流云拂过一般,触在她的面孔上,使她感觉到一种不言而喻的愉快的抚慰;朝阳射着温和的光辉,向曼英展着欢迎的微笑”时,曼英自然“感觉到从自身的内里,涌出来一股青春的源泉,这源泉将自己的心神冲洗得清晰了”。多日的麻木被点醒,心灵受到洗涤,本就不死的革命信念重又燃烧。这样的转变合情合理,并不简单而突兀。

抒情的作用立现于此,当读者真正沉浸于抒情性语言中,是能与人物进行跨时空情感交流的。深层次的情感交互,可以弥合时代的鸿沟、减小立场的偏差,以增进对作品乃至对作品所表现时代的整体理解。

三、结语

不管是我们所熟悉的“以情感体悟世界”的思维习惯,还是情感本身的不确定性、复杂性所带来的可探讨性,对于文学作品而言,始终不能忽视情感对于人的感召性,“抒情”的功用不能仅被局限于表达方式。王德威在《抒情之现代性》的引言里提到,对抒情的看法一般以“小道”为多,在国家大于个人的观念之下,“抒情显得如此个人主义、小资情怀”。“情”出于个人为真,但并不能因其出于个人就被认定为“小道”,得“情”者,各有用法。年轻一代的读者,需先摆正自己的位置,再去悟“情”、得“情”、用“情”。按照时代发展的规律,现代读作品的人大概率会比作品中的人得到更全面、更先进的启蒙,所以不能站在现在的视角去俯视和批判,而是应将自己置于当时的时代背景之下,去尽量体悟人物的情感,无论产生情感的共鸣还是异化,都是有价值的情感交互。若更进一步,不妨从书中跳脱出来,返回现实世界,结合所得之“情”,正视当下现实进行审视与思考,对于个人而言,则不至于被他人言语或情感裹挟而去;对于时代发展而言,也或许略有裨益。

[作者简介] 陈青蓝,女,汉族,江苏镇江人,中央民族大学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 j6HbazeCNdu4/4vKSFdmVcyRNsL5cdZrcDr07sVP3h+F2nSyeOOuNbgzk3gWFfd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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