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宇宙电台
梦核乡愁

作者/郭小寒

欢迎收听本期的《宇宙电台》，我是你们的DJ粒子小姐。

音乐是人类目前创造的唯一可以保存记忆以及超越时间的精神产品。当留声设备被发明出来，音乐就一代代传承了下来，变成永恒的存在。当你打开一张唱片，就像从沙子里挖出一枚记录了时间的贝壳。而星球与星球之间，人与人之间，也可以形成磁场，播放从遥远的星河传来的未来回响。

各位旅客大家好，这里是DJ粒子小姐的《宇宙电台》。

按照原始的太阳历法，如果此时还在母星地球上，我们已经跨入了新的一年。

“年”是计算轮回的单位，预示着能量的重启，而“过年”则是一项盛大的仪式。

在地球上，每当“年”来临，许多人就会像候鸟一样迁徙，从生活、工作的地方，回到自己离开许久的故乡，无论那里是否还有亲人，还有记忆，以证明自己的基因之所在。

很久以前，每当有人问粒子小姐：“你的故乡在哪里？你过年的时候回哪里呢？”粒子小姐都会回答：“我的故乡，就在宇宙之中啊！”

这一期的电台故事，就讲一讲粒子小姐的梦核宇宙乡愁吧！

喜辰晨《birdling 小小鸟》

粒子小姐本是一个小城女孩，家境普通，相貌平平，生活毫无波澜。她生下来似乎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不实际参与生活的人。她在家族里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在人群中也并不起眼，更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行为，她正常地长大、上学、工作……浪漫的爱情、奇妙的经历似乎都与她绝缘。

粒子小姐喜欢读书、听音乐，仅仅作为欣赏。她最有归属感的地方，是她曾经居住的一间小阁楼，那是她的精神寓所。她铺了几条旧旧的花毯子，在那里囤积小说和杂志，用过期海报和一些DIY的破烂照片装饰单人床的床头……她在房间里涂涂抹抹写写画画，安心地拥有着所有最宝贵的东西，无人打扰。房间完全属于她，连接着她和她那深邃的黑洞。

祁紫檀《小城女孩》

是的，黑洞。

黑洞仿佛是这个阁楼房间里的一个自觉的生命体，它有时出现在一片霉掉的墙皮后面，有时出现在拼木地板的缝隙里，有时出现在书架上的几本书之间，有时会随着唱片封面的旋涡花纹不断扩大……

“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未来像小狗，趴在你的脚边。”

“梦想是什么？”

“梦想就像一盘意大利面。”

“梦想很遥远，但不会过期。”

…………

黑洞经常会和粒子小姐对话，二者仿佛在同一个日记本上写日记，记录着粒子小姐内心的追问与回答。

因为黑洞的存在，粒子小姐总觉得她不属于现实生活，她喜欢的度过时间的方式是随便看着一本书，听着不相关的音乐，随心所欲地展开头脑与心灵的漫游。

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也可以全然不动。

有时候，我们并不需要现实生活多么十全十美，而是能对生活产生想象。粒子小姐总是在阁楼里想象着那些未曾到达的地方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过另外一种生活。

温格华生《水中的风筝》

这种想象，不仅源自冲动，也是一种饥饿的表现。

在黑洞的指引下，粒子小姐经常到书店和唱片店搬运“粮食”吃，她似乎永远也吃不饱。时光流转，人群游移，所有事物都会消失，只有存在脑子与心里的东西可以留下来。而书与唱片，是这些存留的载体与证明。

不得不记录一下，粒子小姐在一家小书店里与“宇宙”的初次相遇。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离她搬离那间有黑洞的小阁楼已过去近十年。小阁楼被拆掉了，连同屋里珍藏的花毯子与杂志、唱片，以及窗外那条小街、邻居、会开花的树、流浪的猫狗、过往的时光一起，渐渐从粒子小姐的记忆里抹除。

在新的城市里，粒子小姐依然是芸芸众生之一，除了阅读和聆听的习惯始终伴随着她，其余的似乎都已改变。她依然喜欢寻找这座城市里的小书店和唱片店，仿佛那才是她的生活坐标和线索。

粒子小姐常去的一家小书店门口，突然多了一张紫色的海报，上面写着“欢迎你来到身边的宇宙”。

粒子小姐走进书店，发现里面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落，有一些缝隙忽隐忽现，这里也会出现黑洞吗？在墙皮上、书架上，以及一些封面的花纹里……冬天的阳光照在书店天窗的玻璃上，房间里漫射出一些紫色的光来，一些像用锡箔纸包裹着的日常又不日常的东西，似曾相识，又很陌生，仿佛秘密暗号，指引着粒子小姐来到了一间狭小的房间——这里也是用银色包裹起来的，如同一个异次元空间。

“欢迎登船！”粒子小姐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登船？”

谢春花《我走向你》

粒子小姐进到展厅里，面前一幅巨大的星空图上写着“宇宙欢迎你回家”；另有一面墙上悬挂着一些颜色和线条都很丰富的插画，展览说明上介绍，这些画是一本时间之书，一种测量宇宙的标尺。

“想象这个空间是一个星际航行的太空舱，承载着人类记忆最珍贵的碎片，在寻找未来的家园。你已登船，在途中……”空气中再次响起那充满颗粒感的播报声，“请选择工具，重新测量你身边的宇宙。”

粒子小姐想起一部她喜欢的电影里，男主角用临期的凤梨罐头测量时间；而她阁楼上的单人床是 1.5 米×2 米的，那是容纳一个普通人做梦的最小面积；一盒胶卷能拍 36 张照片，因此生活里微小闪光的快乐可以持续 36 帧……通过测量和记录，将记忆碎片重新组装，生活也仿佛被重置。

普通人与浩渺宇宙、美好神秘的事物之间的距离并非遥不可及，我们其实无时无刻不置身于宇宙之中。不久前，粒子小姐拍到漂亮的晚霞正准备发到个人社交媒体，打开应用程序发现朋友们也都在发，于是她在文案中写道：“我们朝着宇宙的同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野菩萨《花园（Poppy）》

“穿越时空的虫洞，找寻过去的记忆。请您登上二楼继续观展。”充满颗粒感的播报声又来了。

粒子小姐推开一扇玻璃门，转弯走上楼梯。“在每一个你不在的地方，你遇到又错过了一个个抹不去却再也连不上的人。”

这不就是自己曾经居住的那间小阁楼吗？粒子小姐惊呆了！是这些黑洞连接着宇宙的信号，让粒子小姐重回阁楼。昏暗的光线、发霉的气味、老旧的桌椅、落灰的毯子、过期的杂志，已经停产的录音机、游戏机和墙上泛黄的海报……一切仍旧杂乱而有序地呈现在这里，粒子小姐好像从未走出这间阁楼，十年光阴只是单人床上的一场梦……眼前的场景，触发了粒子小姐的回忆梦核及对宇宙的一抹乡愁。她的阁楼早已不见，她藏在阁楼里的宝藏也掩埋在拆迁的瓦砾之中，她去另外的城市生活，不到一个月就弄丢了电脑，后来又遇上一堆倒霉事，关于过往的记忆，无情地流逝着……

有些悲伤无从言说，那是种巨大而虚无的踏空感——我们是谁？来自哪？要干吗？这些年，粒子小姐很少去想过去的东西，她关闭了情感开关，带着自己的饥饿在新世界漫游，她始终找不到的归属感，仿佛与这间小阁楼有些遥远的呼应……

那些记忆中无法抹去的碎片，原来可以在另一个房间里重新排列组合。粒子小姐意识到，其实所有事物，包括走不出去的小阁楼、没有实现的童年梦想、完整的家、死去的植物、丢掉的唱片，还有未来的爱人，都还在宇宙里……

暴力香槟《永远》

门和楼梯的交界处，其实是一些去往超现实空间的通道，类似时空隧道。粒子小姐忽然理解了这场有点莫名其妙的“身边的宇宙”展览，无论是镜子的光晕还是书店角落的时空虫洞，都是打开心灵与想象、开启星际旅行的可能。

下午，阳光从窗户上移开，那朦胧的彩色雾气也渐渐消退，粒子小姐意识到这场旅行可能只是一场梦。旧时光、旧场景，以及宇宙中的点滴，散落在被银色包裹的飞船船舱里，一路前行，终点不明。

这场紫色的宇宙之梦，恍若一段星际旅行，让粒子小姐暂且逃离现实，拥抱内心，想象未来。难怪书店门口的海报上写着“欢迎你来到身边的宇宙”。

陈粒《海市蜃楼》

这次星际旅行让粒子小姐明确了自己未来的使命。

相较偶然、易碎、转瞬即逝的日常，宇宙有它的系统与运行规则，古老而恒定。人类最宝贵的东西是记忆，那些悲伤、恐惧等负面情绪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唯有记忆是生命的沉积物。

粒子小姐要收集、测量、储存这些记忆，重新对日常生活进行观察、编辑、拼贴、重塑……希望它们以崭新的面貌重新存在于宇宙中。

抵抗消失最好的方式就是创造与想象，创造能让消失缓慢一些，想象则可以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这世界是虚幻的，这世界是真实的——当我们无路可去，可以往回忆里去；当我们无处安放，可以把自己安放在宇宙里。

只要存在过、记录过，我们就拥有一份来自宇宙的证明。最终，我们将回归内心最纯真的地方，那里依然繁星闪烁。

穆静MU《体验》

一本叫《吸引力法则》的书中这样写道：“当你想做某件事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过来帮你。”

后来，粒子小姐成为这艘飞船上的电台DJ，她用乐观、浪漫、豁达的态度面对宇宙和未来。她希望能有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无论你旅行到哪里，宇宙都哼着歌欢迎你回家。

ZaZaZsu《雨后的哲学家》

回忆过去总是难免陷入细枝末节，粒子小姐今天的节目即将结束。母星地球上，新的一年已经开始。所有消失的东西，就都叫涅槃吧！宇宙足够大，装得下过去、现在和未来——不同维度，不同时间，不同路口……我们还会在宇宙中相遇。

窦靖童《同一片天空下》

（部分文本由作者的诗歌《黄昏是孤独漫步者的日出》《凤凰》及展览“身边的宇宙”导概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