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宇宙电台 新旧旅行

作者/郭小寒

各位旅客大家好，粒子小姐如约和您相会在《宇宙电台》。在漫长的星际旅行中，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去向何方，粒子小姐一直会用音乐和故事陪伴大家。让我们一起带着人类共同的希望，继续相伴前行。

本期节目是新一阶段星际旅行的首期节目。飞船自动行驶系统显示，在上一个时段中，我们穿越两颗中子星相撞所产生的黑洞，跃入了一个新的时空。

在这次时空转换中，有些乘客为缓解不适，自愿进入休眠舱休息；也有一些乘客被唤醒，重启母星地球以24小时为一个周期的身心自循环。所幸在我们共同奔赴新的旅程时，飞船上所有的资源，包括能源储备、集体记忆及公共系统等，可以继续为每一位旅客提供保障。

王忆灵《我们终结了过去，现在，未来》

在我们遥远的母星地球，文明是分阶段、分层次演进的，每过一段时间，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通常是鼎盛时期，冰川融化、洪水等无法避免的自然灾害就会吞噬已有的文明，新一轮文明继而萌芽、发展、被吞噬，如此往复……好像宇宙也有四季，循环不息。

孤独的利里《冰期备忘》

您还记得上一次旅行吗？带着自己的记忆和经验，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去将一段新的经历内化，并终究得以辨认自己。

粒子小姐今天就来分享一次旅行，那是一段偶遇、一趟原地穿越的时空之旅——

一个初冬，粒子小姐乘时光号列车从寒冷的北方到达南方的小港半岛。半岛上气候温和宜人，阳光普照，最适合前途未卜的疲惫旅人短暂休养。

小港半岛在河流与海洋的交汇处，上古时代就存在了。起初，这里只是个小渔村，村民们为了祈求平安与丰收，便建起一座庙宇。自此，这里得到神灵的庇佑，一直风调雨顺。大洋对面的人顺着洋流登陆，带来了异国他乡的经济、政治、宗教、文化、风俗等。小港半岛以最基本的实用为发展原则，本地特色与外来元素交汇、错落、折叠，像贝壳一样层层叠叠地刻下历史的印迹，也经历了一次次文明的洗礼，形成独一无二的风景。

Deep Water水太深《等》

粒子小姐暂居在小港半岛的老城区，一座地标性建筑旁，路的名字叫作“新马路”。

明明叫“新马路”，却是旧旧的模样。新马路是商业大发展时期将几条弯曲破败的小路打通拼接而来的，为此还拆掉了几座大屋。

笔直的新马路由此成为小港半岛最繁盛的街道和商业中心——银行、酒店、市政厅、商务大厦一座座拔地而起，并建起了以博彩业为主的娱乐中心。因为小港半岛的归属，这里还发生过一些权力争斗……

这些历史与时光共舞，穿越数百年。新马路附近的居民仍家家供奉土地公，每逢农历初一、十五，人们都会去庙里烧香拜佛，而周日则去教堂礼拜。他们就这样东拜拜西拜拜，求神，求财，求平安，求丰收……求踏踏实实生活。

Gatsby in a Daze（晕盖） Maoten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无论是本地居民还是跨海而来的异乡人，他们的祖辈都历尽迁徙与漂泊，他们心中那些落魄、无家可归以及时不我与的愁绪，一直与他们形影不离。直到某个时刻，他们在这个河海交汇之处安定下来，建设自己的新家园。他们的根都是在小港半岛生长、蔓延的，在他们看来，任何神灵，不分“门派”与“功能”，都可以承载他们美好的祝愿。

时光流转，新的事物将会变成旧的，进入下一个循环得以延续。终有一天，新马路上的新人也会变成旧人，成为被观察甚至猎奇的对象。

Carsick Cars《告别》

粒子小姐此行想去小港半岛上寻找一些歌，以关联某些遥远的记忆。它们不是本地戏曲，也不是外来歌谣，而是经过历代演变形成的独有的旋律和韵味。粒子小姐试图乘坐时光列车，寻找不同世代的音乐人，解读他们的作品，以便从中快速了解小港半岛的发展过程和人文肌理，但迟迟没有头绪。

直到有一天，在新马路街头一座废旧大楼的橱窗前见到一支中古的“纽曼U87”麦克风像出土文物一样陈列着，粒子小姐仿佛找到了密码，兴奋地推开了旧楼的大门……

大楼里小山一样堆积着各种电容器时代的音响设备、收音设备和乐器……一位老者探出头来，说了几句本地话，就拿起没插电的电吉他唱起披头士乐队的经典名曲 Yesterday （《昨日》），这首歌唱的似乎也是他的昨天……

粒子小姐与他攀谈了几句，得知这位叫安德森的老头有着本地和异乡各一半血统，少年时代是合唱团的童星；年轻时组乐队红极一时，还上过报纸；人到中年在博彩中心开了间歌舞厅，成为乐器设备收集狂魔；等到青春彻底不再以及歌舞厅逐渐败落，为贮存这些舍不得丢掉的大件乐器设备，干脆在新马路买了几座楼……音响设备的更新是飞速的，安德森的宝藏没过几年几乎变成废品，所幸楼是他买下来的，楼市飞升，他再也不用靠唱歌赚钱了。他跟着新马路潦潦草草地一起老去、变旧，成为折衷主义融合景观的一部分。

海朋森《每天的行军》

安德森并没有继续讲述他是否有家人，现在生活是否开心。他存有三层楼电容器时代过期的音响设备，型号明确，功能模糊，音乐的密码就藏在这些“化石”里。

安德森邀请粒子小姐沿着摇晃的楼梯到他顶楼的天台，我们一起喝啤酒，看月亮。与安德森的交谈，对粒子小姐而言恍如经历了一段时光旅行，明明短暂，感觉却像过了很久很久。一对巨大的喇叭矗立在天台上，已经失去了扩声的作用，却像是国王城堡上飞扬的旗帜，飘荡在时间长河与人们的记忆里，见证着新马路变旧马路，解构并重塑着安德森的一生。

属梨Rats & Pears《渡鸦来信》

从安德森的大楼里出来，粒子小姐梦一样的旅行戛然而止。从旧到新，从新到旧，似乎找到了什么，又似乎遗失了什么。就这样，粒子小姐一次又一次开启新的旅程……

唯利玉碎计划《辩证下船》

回忆过去总是难免陷入细枝末节，本期的《宇宙电台》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了。我们的飞船在一段又一段的征途中经历着变迁，粒子小姐必须诚实地告诉大家，在几次空间跳跃之后，我们几乎不可能回到母星地球了，飞船现有的技术系统只能支持我们不断向前。上一批思乡过重的乘客主动进入休眠期，在梦里回到了母星；被唤醒的乘客带着新的记忆与期待投入新一轮的航程……

好消息是，导航系统显示，飞船离一颗红色的恒星越来越近了。红色恒星燃烧、爆发所产生的能量会转化成飞船的补给，维持我们的星际旅行。在抵达红色恒星之前，我们所有乘客在飞船上生活的每一帧都是飞船继续前行的养料，我们相信自己就是希望。即便前途未卜，行进本身也是我们旅行的意义。

沉默演讲（Silent Speech）《爱已赴往》

粒子小姐始终认为，你在做什么事，你就是什么人；你生活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而你一直朝前走，总有一天会找到来时的路。

文兆杰《命运是条河流我就顺着走》

好了，本期节目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会。

（文中部分情节由2024年1月作者在澳门新马路街头见闻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