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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科幻跨界对谈
文学X剧场X电影

作者/孔庆辉 大鸟 邓晓炯

邓晓炯 :说起“科幻”这个话题,澳门这方面的作品好像真的不多──努力回想自己以前读过、看过的澳门科幻文学或舞台作品,真的是寥寥可数。文学方面我印象较深的是回归前后澳门女作家周桐写的科幻小说《香农星传奇》和《除却天边月没人知》,还有就是偶尔读到的一些本地作家的短篇科幻小说,但数量不多。至于科幻影视作品方面,我脑海里就更是一片空白,你们呢?

大鸟 :提起澳门本地的科幻小说,我第一本读的其实就是你的《迷魂》;话剧方面,我觉得几年前没有出现跟科幻有关联的原创作品,但近年澳门开始出现一些科幻类舞台剧,比如以“AI”为题材的作品,有晓角话剧研进社的《最后一个人类的回忆录》的四个作品:《兄妹》《机械女儿》《仿如星月》和《完美新世界》,梦剧社的 Into The Wonderland 等,若不计本地原创作品,其实澳门以前也搬演过梦剧社改编老舍的《猫城记》。

孔庆辉 :我对澳门的“科幻”作品其实不算太了解,因为澳门的影视作品本来就少,“科幻”主题的作品就更是少之又少。当然原因有很多,经费不足是最大的问题。但我印象最深的是2015年“澳门影像新势力”里李嘉伟导演的影片《世界变了样》,概括来说,就是一部丧尸片,拍得很好看,当然片中的“丧尸”是有指涉的——暗指现今过度使用手机的无意识状态,导演借用丧尸来讨论这个主题。

2023年,《最后一个人类的回忆录》被改编成舞台剧公演

澳门梦剧社演出剧照

影片《世界变了样》电影海报

除此之外,还有澳门大学学生们拍的短片,比如关于超能力的。我记得有个故事是讲某人能看见手中的红线,是一个关于姻缘的故事,大概和科幻也算有些关联吧,但都是基于现实世界可以拍出来的东西。以我的观察,澳门科幻片也是借科幻去讨论现实问题,但如果真要拍一些“硬科幻”的东西,澳门暂时没有条件做到,因为预算会很高。当然如果未来AI再成熟些,打几个关键词就可以生成出视频片段的话,也许情况会有所不同,但现在还是比较少。

邓晓炯 :所以我觉得澳门科幻目前应该还是处于某种萌芽的状态,起码文学方面是如此。澳门的文学作品也是以现实题材居多,科幻类的非常少,我觉得这倒也反映了它的某种城市特质——澳门的社会风气偏向传统,高新科技的发展和应用也不算居于前列,所以要写科幻小说的话,很多高科技题材的故事情节或科幻场景似乎不太可能在这里发生,不知道在戏剧和电影方面是否会有些不一样。

大鸟 :如果将科幻的范围再拉广一些,比如把科技应用也算进来,那么,澳门剧场倒是有些科技应用类的舞台创作探索,虽然为数不多但很有趣。比如,2021年澳门艺穗节的本地作品《Focus to-Release|注意-释放》尝试将脑电波与影像联系起来,让体验者意识到自己大脑的状态,最后更将脑电波的画像于户外展出,还有本地制作人Erik运用网上制作平台,再利用GPS网络以手机接配现场“演出”。《司打口澳客》以虚拟方式穿越时空,游走于澳门司打口的大街小巷,从清朝时期外国人的鸦片走私基地到民国初年的烟花柳巷。2023年艺穗节的本地作品《你好,欢迎光临,再见!》将场景设定为AI理发实验室,这是澳门首个用AI科技建构的剧场作品——所有影像由AI软件剪接,剧本由ChatGPT创作,演员与观众的对话也由ChatGPT即场输出,由扮作机器人的演员实时复述耳机里的台词,而且演出不只是玩形式,更进一步讨论AI存在的价值。

2021年澳门艺穂节上展演作品《Focus to-Release注意-释放》

今年(2024)也有几个科技应用与剧场空间结合的演出:在“舞声舞息”试验舞蹈作品孵化计划中,金晓霖和汪圆清的《无尽的玩笑》是以AI创作来探讨AI主题的舞作,采用了Motion Capture(动态捕捉)技术,实时记录舞者动作及场景灯音并以AI生成影像;晓角话剧社的《盲》运用VR眼镜的功能结合剧场演出;点象艺术协会的《OMG!我阿婆网恋?!》以手机下载软件,带来沉浸式随身剧场体验。

金晓霖和汪圆清的AI主题的舞作《无尽的玩笑》

邓晓炯 :所以澳门剧场反而是科技应用走得较前的板块。这倒令我想起你们俩合作的“奇点·未来——表演艺术新形态探索计划”,是很有趣的“剧场”交叉“电影”的创作试验,你们当初是怎么想出来做这个项目的?

孔庆辉 :“奇点·未来”计划源自疫情期间晓角萌生的想法,当时因为疫情,好多舞台制作无法呈现给观众,资助部门希望制作单位能将演出影像化,拍成影片给观众看,但毕竟是两种不一样的媒介,很不一样的,所以我们就开始想怎样将科技和剧场做更紧密的结合,而非只是拍摄舞台剧再放给观众看。

大鸟 :晓角之前和“孔子”(孔庆辉)的合作始于拍摄宣传片,他的鬼才常令人提神醒脑,所以这次我们一拍即合。“奇点·未来”是针对舞台现场演出和影像转播来进行试验,以剧场、电影双导演制度,分三个阶段来探索,2022年的第一阶段推出了两个作品:《东西》及《求证》。

孔庆辉导演的《东西》以VR眼镜为工具,从舞台剧抽取一个从未现身只是声演的角色Isabel 出镜,观众从开场时的无人实境到虚拟图像中贴近真实角色的形象,影像经过剪接,在虚拟空间中互相跳动,令虚拟空间和舞台空间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真假难分的关系。何炜彤导演的《求证》则搭建了一个给摄影师运镜的布景现场,将舞台剧《求证》其中一场戏现场演出并实时拍摄播放,摄影师穿行于演员身边,观众可以选择观看导演实时剪接的影像,也可以选择只看现场演出——但无可避免地,观众会看到演员与摄影师共存,这就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疏离效果。

1.《完美记忆拍卖会》现场

2.正在沉醉于VR世界中的观众与迷路失明的人

3.使用VR眼镜的观众

4.具挑战性的试验剧作《盲》

2023年,第二阶段的试验剧作《完美记忆拍卖会》透过现场演出和沉浸式互动,让观众扮演拍卖者,利用VR眼镜进入他人的虚拟记忆世界,体验全新艺术形式;2024年最终阶段的试验演出《盲》,改编自梅特林克的经典象征主义剧作《群盲》,这次在艺术和技术上都尝试来个反转,利用剧场演出、VR眼镜、全黑环境与沉浸式互动,让观众置身半失明的状态,感受这个诉说文明突变的故事。回顾“奇点·未来”几年来的三个不同阶段我们一路不断改变,不停有新想法和新挑战。

孔庆辉 :当初晓角来找我的时候,我最想尝试的就是VR了,我2016年去参加影展的时候,虽然当时VR技术还不算很成熟,但我看后还是感到很震撼——当戴上VR眼镜的时候,立刻就进入了故事的空间,虽然那时的制作还很粗疏,也没有太多分镜,主要都是单一视角,比如听一场演讲,但真的令我仿若身临其境,所有东西都很近、很真实。最令我感到震撼的,就是我觉得它和剧场很相似。

但VR和电影又不一样,比如我们学电影的时候,要学习怎么运用镜头语言,在影片开始多少分钟之内令观众进入电影故事的世界,但VR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了,只要戴上VR眼镜,你就已经进入那个世界了,所以我觉得,VR是介乎电影和剧场之间的一种媒介。从那时开始,我就很想有机会用VR去做一个电影和剧场之间的创作,当晓角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很想尝试一下。

比利时剧作家梅特林克

孔庆辉 :我很深的一点感受就是(这类创作的)技术门槛很高,不管是对观众还是对创作者而言,甚至对这类科技产品的制造商也是。因为观众仍然需要戴VR眼镜或头盔,虽然视野的焦点可以拉得很远,但电子屏幕还是会离眼睛太近,所以创作就存在时限的问题──观众戴着设备时观看时间不能太长,这就会带来创作方面的限制。

当然,“奇点·未来”毕竟是个剧场合作项目,它采用“双导演”(电影+剧场)形式,会让观众进入剧场观看,所以我也在探索怎样让VR在剧场演出中发挥功用,看看如何提供一些不同的东西给剧场观众。因为VR播放内容要实景拍摄的话,就和我平常拍电影很不一样,我需要考虑的因素也很不一样,比如我执导某个场景的时候,我不能在现场看演员表演,只能竖一个摄像镜头,然后我要走开,因为它是360度的,所以我没办法实时看到演员的表演,包括声音的传递。当我们假想观众戴着设备的时候,头如何扭动,然后声音也要跟着配合,虽然这些都是技术性的问题,但在澳门能处理这类问题的技术人员并不多。

邓晓炯 :这样看起来,文学创作方面似乎还好──作为一种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技艺,写作的所谓技术更新,也不过是从手写进化到用电脑键盘或语音输入而已。当然,从表面看来写作受科技的影响或者说冲击不像剧场或影视那么大,但今天AI的飞速发展,其实也逐渐为人类作家的写作方式提供全新可能性。我最新完成的科幻小说就是以“AI写作程序挑战人类作家”为主题。在创作过程中,我也尝试采用“人机合作”的方式,比如我会经常跟AI对话,不断把自己的创作意念和人物角色、故事情节或场景的设定,甚至一些写好的段落抛给它,和它互动,感觉就像有个写作伙伴在和自己一起创作一样,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会找到一些新的思考方向,激发一些新的创作灵感,非常好玩,也为我的写作模式挖掘出更多的可能性。

科技对写作带来的深远影响,就是它会越来越进化成一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强大工具──除了利用AI辅助写作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重要功能,比如资料收集、总结分析,还有不同语言文本的互译等,这些以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人力来完成的工作,现在透过多元化的科技手段,可以很轻易地完成,而因此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最大程度地释放写作者的创作力,也会令创作者的视野更开阔。而且,这种技术对于创作的高度介入和参与,其实本身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写作者的思考和创作模式。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们,未来科技的发展,你们觉得会对澳门的剧场和影视发展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们又希望看到哪类作品或哪种变化在澳门出现?

大鸟 :戏剧创作源于生活,现代科技与生活的契合是史无前例的。将来无论是创作题材还是技术应用,都会拼合在一起,这是必然之事。我认为,未来的澳门舞台艺术发展会有两个走向:一是保持最传统的东西,留存古典瑰宝,比如传统戏曲;二是舞台空间的突破,在实体与虚拟之间的跨越度将有可能变得更大,产生更多不同类型的观众和演员。

不同剧场演绎的经典象征主义剧作《群盲》

我最想看到的,是怎样利用科技让剧场变得不只是实体空间,而能以更低成本延伸出更具影响力的创作题材。对我来说,剧场是改变生活、改变社会的一种载体,在过度娱乐化的社会里,剧场除了娱乐功能之外,更不应失去其为民众带来革新精神、激发思考的价值和作用。

孔庆辉 :我觉得科技发展会给所有行业带来深远影响。首先,以后所有人类能做到的事情、能被归纳出模式的事情,就都有可能被AI复制出来,所以,很多工作甚至工种有可能被AI取代,人类有可能“被失业”。其次,日后创作可能变得更容易、更方便,就像绘画、作文、写诗,可能会被AI一步一步做到。

作为电影导演,我觉得科技发展对未来的影响可能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都能拍电影,而且那时“拍电影”未必是拿着摄影机拍,也可能是用提示词生成片段,再拼接成完整的影片。二是,这十几年来,电影的传统概念和形式也在不断被消解,现代人的生活模式不再局限于以前那样,比如需要两个小时为单位的电影娱乐。社会不断在变,今天手机也能做很多事,吃饭、乘车的短短十分钟、十五分钟,也可以通过看影片来打发时间。所以,我们现在也看到了,很多影像作品不再以电影的方式呈现,我们正在见证科技不断拆解传统的娱乐业。科技带来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而且变化发生得越来越快,现在我们很难预测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觉得,以后拍电影会变得越来越不再属于某些人士的“专利”,它的形式、内容将不断改变,而这种改变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很科幻的事情。

氹仔岛 邓晓炯摄

孔庆辉 :我当然也想拍科幻电影或电视剧,虽然由于各方面的限制,比如资金、技术,目前尚未有具体的计划,但若有机会的话,我会拍“硬科幻”类的作品,从物理或科学知识延伸想象,基于现实层面的创作,像诺兰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那种,大概男孩子都会对这类题材感兴趣。另外,我也想尝试澳门本土化的题材,像超能力类的但现实感很强的那种,比如说在澳门的日常生活中,有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但大家并不知道他有超能力,就看编导如何呈现他的超能力,而这种所谓的超能力可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好“废”(没用)的能力,拍出来也许会很“得意”(有趣)。其实澳门是个很讲现实的地方,但这种充满幻想、很不切实际的题材,反而令我很想做做看。那你呢?

邓晓炯 :其实我也对澳门本土化题材的创作非常感兴趣。早在2008年写《迷魂》的时候,我就在努力将“历史”和“科幻”这两种文类进行融合。《迷魂》是用时空穿越的桥段来切入历史场景,虽然穿越题材近年有些被写滥了的感觉,但我认为,在以科幻框架结合历史背景来创作的领域里,还是有非常广阔的挖掘潜力。当然,如何推陈出新,在原来的基础上玩出创意,也需要不断的探索和尝试。

题材、故事场景和情节设计,以科技为主要创作元素的故事,要写得既生动活现又切合澳门实际的话,挑战还是很大的。那你们觉得在剧场和影视领域,创作面对的最大困难和挑战是什么?以后有没有可能找到新的机遇和出路呢?

大鸟 :最大困难和挑战是澳门剧场工作者的精神状态:大家怎样看剧场?如何勇敢尝试走出舒适圈?机遇和出路,是每一代澳门人都要去努力寻找的,而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在科技加持之下,几乎万事皆可尝试,而且成本会越来越低,其实也适合澳门这种小城市──小地方也能孕育大智慧。

孔庆辉 :其实困难和挑战不外乎资金、技术这些,当然创作意念也是。但这其实是个普遍性的问题,澳门创作人也要经历这个成长的过程。当然最核心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澳门是个很讲现实的城市,很少有人会去想这些幻想性质的东西,就算有,也不会成为大众感兴趣的东西,未必成为大家想做的题材,所以这也是我们要面对的挑战。

澳门黑沙环群楼 邓晓炯摄

我觉得,未来的机遇和出路一定是在AI方面,现在全球都很关注当AI介入现有影视产业运作模式、它可以走到怎样的地步。AI生成的影片的质感越来越写实,已可以取代一部分环节,比如群众演员,比如制作大型场景,AI也能做到,而且以它的发展速度,其实很多东西,比如表情,越来越能做到以假乱真,对澳门来说,这些都是很好的契机,因为AI出现的时间不长,大家的起跑线都差不多,所以现在都在学用AI,其实所有产业都是,都要学习与AI共存,在这条新赛道竞跑,不像以前可以依赖经验,现在大家都要从头开始学习。

不过,这些还都只是体现在技术层面。从创作方面来看,澳门在此领域最大的不足还是体现在思维方式上。可能因为产业单一,人口也比较少,大家考虑事情的时候都是先考虑赚钱。“科幻”“幻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时你技术上未必能做到像其他地方那么完整,但如果你的作品是很创新、很划时代的话,那也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

相对来说创新的环境还有待提升。像我们从小到大经常面对的诘问就是“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当然,实际上你做出来也可能真的没什么用,但这种思维局限就会令很多人不再去思考它创新的好玩之处,还有它的可能性,以及带来金钱之外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所以,当我们做创意工作的时候,这就成了我们最大的限制。无论AI怎么发展,你是否有一颗想玩的心?是否想做别人没做过的东西?是否有勇气和斗志?我觉得,这些都是澳门的创意工作者最需要的。

作者简介

孔庆辉

澳门导演,作品曾入围鹿特丹国际影展、圣保罗国际影展,并获得南方影展最佳剧情长篇,以及香港国际电影节“火鸟大奖”新秀电影竞赛(华语)最佳导演。

大鸟

澳门晓角话剧研进社艺术总监,澳门自煮艺术节顾问、深圳湾国际艺穗节顾问。活跃于澳门剧场界近35年,多部作品曾于中国的香港、上海、广州、佛山、杭州等城市,以及葡萄牙、巴西、新加坡等国演出,著有《顽童历险——大鸟青年剧本集》;编导作品《上帝说,有光,便有了光》《七十三家半房客之澳门奇谈》及导演作品《妈妈离家了》,受上海明圆当代美术馆邀请参加《“实验剧场30年”》展览并收入馆藏。

邓晓炯

澳门作家,屡获澳门文学奖项,努力探索结合“科幻”与“历史”的多元书写可能性。作品包括:《退休荷官》《最后一只格力犬》《浮城》等短篇科幻小说,中篇科幻小说《迷魂》《最后一个人类的回忆录》等,亦创作了不少以澳门为背景的历史小说,如《刺客》《迷城之咒》等。 qq8oHX/kZ2DuH52WMDK0cx986cRvzo8PFi2rw+zfDCPG3L7IK54oRPKepUWJHN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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