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青莲白藕红荷花,三教原本是一家。”那么,其中的“三教”是指哪三教呢?有武侠小说爱好者说,是青帮、洪门、白莲教,其实不然,“三教”真正的对象是儒、释、道三教。
有意思的是,在三教中,除佛教敬奉的释迦牟尼是真正的开山祖师外,其余两教敬奉的宗师都有点儿现代意义上的挂靠性质。比如道教,它的真正的创始人是东汉年间的张道陵,但后世却把先秦诸子之一的老子推上了道祖的宝座。至于儒教,众所周知,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宗教,虽然拉来了孔子做招牌,但一来没有组织,二来没有一般宗教中都有的神化、法力等等,算什么宗教?
如果一定要找点原因的话,只能从孔子的生平入手。随着孔子学院在世界范围内的开办,地球人都知道,孔子是中国古代的大思想家和大教育家,但孔子首先是个政治家,而且是个失败的政治家。他的失败不在于他没有政治才能,而在于他的“王道”政治主张不适合那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孔子以及之后的孟子,用现代人的话说都是浪漫主义者。所谓浪漫主义,就是听起来很美但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甚至根本就实现不了的主义。正如儒家学派另一代表朱熹所说:“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中国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王道,有的只是帝王之道。然而,孔子孟子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精神,类似于某种宗教情怀,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人才把儒学称之为儒教,与佛、道并列,将孔子作为儒教的开山掌门。
现代人常说,“伟大都是委屈撑大的”,这句话用在孔子身上再恰当不过。我们知道,孔子虽然是一个含着银汤匙出生的富二代,但这种优越环境没持续多久,便因其父叔梁纥去世而一去不复返。孔子十几岁时,为养家糊口,也不得不出门打工。但孔子从未放弃过学习,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做人做事、治国平天下的道理,终于有所成就。可惜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期,他这种思想过于理想化,当时既无人了解它的价值,也无人愿意发自内心地奉行这些价值观。年过五旬才出仕为官,但没几天,就因过于正直,触动了权贵利益被轻松拿下。周游列国十数年,没有一个国君愿意诚心实意地聘用他。某些小人还把他当成危险人物,明枪暗箭,屡次中伤。就连一些隐士也瞧不起他,讽刺他为丧家之犬。然而孔子并不像某些现代人那样,自认为“生得伟大、活得憋屈”,亦不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外因。有学生为他抱不平、为自己发牢骚时,他总是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意思就是:“你们别怕没有官位、不能闻达,只需担心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也不要担心没有人了解自己,只有具备真才实学的人,才值得别人去了解。”单凭这一点,孔子这“万世师表”的名号就当之无愧。
然而我们知道,“万世师表”这个拉风的招牌是后世敬奉给孔子的,而不是在孔子生前,而且还是基于某种需要。换言之,孔子最终没能达到自己追求的理想境界,是比较失意的。对此,孔子没有抱怨,但有过感慨,即《论语》中的:“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这话译成白话文就是:“我这辈子从不抱怨命运,也不怨尤别人,通过勤奋学习,掌握了丰富的知识,悟出了高深的道理,但现在看来,理解我的恐怕只有苍天!”想想看,“身怀绝技”且心怀天下的孔子,举目四望,世上却没有人理解,灵魂上是多么的郁闷?然而这只是我们的猜度。孔子或许一度有过郁闷,但绝不会持久,更不会使其升级、恶化。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其对待财富的态度中找到一些侧面信息。孔子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也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意思是说:如果财富(或者说是富贵)合乎于道,就可以去追求,即便是做给人执鞭的下等差事(当时的观念),我也愿意去做。如果财富(富贵)非要以“放下身段”为代价,那我还是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吧!孔子喜欢的事是什么呢?研究学问,教书育人。
类似的信息,在孔子对待弟子们的态度上也有所体现。孔子一生教授了弟子三千,贤者就有七十二位,但孔子最喜欢的还是颜回。孔子曾经在众弟子面前夸奖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之所以如此,在于颜回在本质上与孔子是一类人,是宁肯饿死也不肯追求不义之财、无道之位的人。相反,孔子的另一弟子冉求,虽然才学和政治、军事才能都很棒,在孔子回国一事上也出力不少,但孔子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后来,孔子还公开宣称:冉求不是我的徒弟!并号召众弟子敲着鼓臭骂冉求。而原因不外乎冉求帮助鲁国实质一把手季氏进行田赋改革,乘机聚敛财富。
孔子和弟子们受困于陈蔡之间,一连几天吃不上饭时,其得意弟子之一子路也曾愤怒地问孔子:“难道像老师这样的君子要落个穷困饿死的下场吗?”(君子亦有穷乎?)孔子说:“君子之所以称为君子,就在于他们穷困时也能恪守道义。而小人之所以称为小人,则在于他们穷困时便会放弃原则,胡作非为。”(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这就是孔子。他从不反对富贵,也不反对发财,相反还是个古代版的励志大师,但他永远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儿,并能一如既往地坚守,且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世道不公、社会黑暗,也不能使他愤世、偏激。这也正是后世儒家子弟在《中庸》中所总结的儒家子弟应具备的“尽人事,顺天命”的人生观: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尽量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如果实现不了,不外乎两方面的因素——内在因素与外在因素。如果是自己的缘故,即自己努力还不够,还不是块金子,至少还不是块纯金,就要静下心来,正视自己的不足,提高自己的含金量。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如果是外在因素,也要静下心来,别去搞什么“曲中求”,也不必太难过,因为能成为金子,本身就是莫大的成就。埋在土里、发不出光的金子,还是金子。越是埋在土里,我们越是需要保持一颗金子般的心。不然,一个人发光之日,也就是他开始发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