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养家,亦须以明强为本。难禁风浪四字譬还,甚好甚慰。古来豪杰皆以此四字为大忌。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惟数万人困于坚城之下,最易暗销锐气。弟能养数万人之刚气而久不销损,此是过人之处,更宜从此加功。
有担当,做大事,全要在“明强”二字上下功夫,《中庸》所说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五个方面,就是使不明白的弄明白,使柔弱的变得坚强。做事情没有志气就不会产生扎实的行动,不坚强就不会成功,即使修养身心治理家庭,也必须以明强为根本。用“难禁风浪”这四个字打比方,说得非常好,我觉得很安慰。古来豪杰之士都以得“难禁风浪”这四字为大忌。我家祖父教导别人也以“懦弱无刚”四字为最大的耻辱。所以男子汉立身于世,一定要有倔强的气概。只是数万人被困在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最容易暗中消磨锐气。老弟能够长时间保持数万人的刚猛锐气而不消磨损失,这是你的过人之处,更应该在这方面下功夫。
胡林翼曾说:“胆量人人都小,英雄只不过是平日胆小,临时胆大而已。”男子汉立身于世,一定要有倔强的气概,要把“懦弱无刚”四字视为最大的耻辱。曾国藩常以“明强”之法,用以修炼自己,因此他遇到困难时多半都能“挺性”十足。
明强之人的一个特点就是敢争。毛遂便是敢争者中尤其敢争的一个。
《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记载,秦军包围了赵国都城邯郸。平原君赵胜,奉赵王之命,去楚国求兵解围。平原君把门客召集起来,挑选20个文武全才一起去。经过挑选,最后还缺一个人。门下有一个叫毛遂的人走上前来,向平原君自我推荐说:“听说先生将要到楚国去签订‘合纵’盟约,约定与门客二十人一同前往,而且不到外边去寻找。现在还少一个人,希望先生就以毛遂凑足人数出发吧!”
平原君说:“先生来到赵胜门下几年了?”
毛遂说:“三年了。”
平原君说:“贤能的人处在世界上,好比锥子处在囊中,它的尖梢立即就要显现出来。现在,处在赵胜的门下已经三年了,左右的人们对你没有称道,赵胜也没听到赞语,这是因为先生没有什么才能的缘故。所以先生不能一道前往,请留下!”毛遂说:“我不过今天才请求进到囊中罢了。如果我早就处在囊中的话,就会像锥子那样,整个锋芒都会露出来,不仅是尖梢露出来而已。”平原君终于与毛遂一道前往。
到了楚国,楚王只接见平原君一个人。两人坐在殿上,从早晨谈到中午,还没有结果。毛遂大步跨上台阶,远远地大声叫起来:“出兵的事,非利即害,非害即利,简单而又明白,为何议而不决?”
楚王非常恼火,问平原君:“此人是谁?”
平原君答道:“此人名叫毛遂,乃是我的门客!”
楚王喝道:“赶快下!我和你主人说话,你来干吗?”
毛遂见楚王发怒,不但不退下,反而又走上几个台阶。他手按宝剑,说:“如今十步之内,大王性命在我手中!”楚王见毛遂那么勇敢,没有再呵斥他,就听毛遂讲话。毛遂就把出兵援赵有利楚国的道理,作了精辟的分析。毛遂的一番话,说得楚王心悦诚服,答应马上出兵。不几天,楚、魏等国联合出兵援赵。秦军撤退了。平原君回赵后,待毛遂为上宾。他很感叹地说:“毛先生一至楚,楚王就不敢小看赵国。”
曾国藩的性格有如毛遂。当一种判断确定后,曾国藩从不迁就他人的意见,有主见,敢斗争。他出山不久向朝廷伸手要权的事,就颇能代表他的明强品格。
大概从咸丰二年十二月出办团练至咸丰七年二月弃军奔丧,这是曾国藩最为困难的时期。他事事草创,不断碰壁,客军虚悬,无权无位,兵微将寡,屡遭挫败,既无太多的事情可做,也无太多的钱养士。而对当时一般知识分子来说,充任曾国藩幕僚,既可能要担生死风险,又无看得见的实际利益。
咸丰七年六月六日,曾国藩上《历陈办事艰难恳终制折》,在这个奏折中说:“按照定例军营职位有空缺,先从在军人员拔补。我所带的湘军,多是招募来的湘勇,不仅参将、游击、都司、守备以上无缺可补,即如把总外委也不能递补空缺。武卉跟我出生入死数年,有的虽然保举至二品、三品职衔,而充当哨长者,仍领哨长薪饷,充当队目者,仍领队目薪饷。一日告假,即时开除,终不得国家正规军照绿营廉俸之例长远支领。弁勇互生猜疑,徒有保举之名,永不履任之实,长此以往,湘军弁勇,难免‘长生觖望’。”
国家定制,各省文武升迁罢免之权,责成督抚。督抚的喜怒,关系到州县官的荣辱进退。曾国藩办理军务,处处与地方官打交道,文武僚饷一事,诸如地丁漕折、劝捐抽厘,地方官从中阻挠。征收漕粮,百姓以浮收为苦。漕粮大事,循例由巡抚专主其事。身为客官,专办兵营军事,有劝捐扰民之实,而无能加惠百姓之事,“不敢越俎代庖,纵欲出一剀切说明之告示,以儆官邪,而慰民望而身非地方大吏,州县未必奉行,百姓亦终难信。此办事艰难之一端也”。曾国藩仔细观察局势,认为“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决不能治军,决不能兼及筹饷。
曾国藩伸手向清政府要督抚的官位,并不仅仅为个人争地位,主要是为湘军争权利,争政治待遇。后来朝廷任命曾国藩总督两江督办江南军务,对湘军将领鼓舞很大。胡林翼得到消息后,“气息为之一壮,耳目为之一明”。当曾国藩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实授为两江总督,所有大江南北水陆各军悉归其节制后,胡林翼兴奋地说:“涤帅实授两江总督,殆如国相司之气象。诚明之至,上感九阍,军气孔扬。”全军欢欣鼓舞,“或者数年抑塞之气,至是将畅然大舒乎”。
曾国藩晚年,仍谓:“‘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此二字贯注其中,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又说他兄弟皆禀母德居多,好处是天性“倔强”。他虽衰老,“亦勃常有不可遏之候”。
曾国藩一再强调“强”字应自“明”字出。在智慧处求强,在自修处求强,这样才能使人坚挺地挺进。他始终主张持之以恒,绝不灰心泄气,绝不矫揉造作,一如既往。然而在功名渐盛、地位渐高的时候,则其势不同,就需要持盈保泰,恬退谦谨了。他虽说“亦渐老于事,锋芒钝矣”,实则故乐谦德,“喜闻迂直之言”,而以贞固自守。同治六年三月初二日书云:“弟当此百端拂逆之时,想心绪益觉难堪,然事已如此,亦只有逆来顺受之法。仍不外悔字诀、硬字诀而已……弟当此艰危之际,若能以硬字法冬藏之德,以悔字启春生之机,庶几可挽回一二乎?”
“悔”“硬”二字诀,是国藩立身处世思想之化境。照一般的解释,总以为曾国藩悔悟其往日强矫之非,而毋认柔道行之了。其实是他“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和“取人为善,与人为善”的对立一致之合。悔是“悟”的意思,“明”的意思,觉悟出真道的微妙处,知“自己全无本领”,正见得自己“本领甚大”。“能立”、“能达”、“不怨不尤”,方刚柔体用之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