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大夫之家不旋踵而败,往往不如乡里耕读之耐久。所以致败之由大约不出数端。家败之道有四,曰:礼仪全废者败;兄弟欺诈者败;妇女淫乱者败;子弟傲慢者败。身败之道有四,曰:骄盈凌物者败;昏惰任下者败;贪刻兼至者败;反复无信者败。未有八者全无一失而无故倾覆者也。
士大夫之家有的很快就衰败,往往不如在乡下种地读书的耕读人家那样能家运长久。究其原因,大致逃不出几点。导致家庭衰败的原因有四个:没有礼仪之家必然衰败;兄弟相互欺诈之家必然衰败;妇女淫荡秽乱之家必然衰败;子弟傲慢无礼,欺压他人之家必然衰败。导致个人身败名裂的原因也有四个:骄傲自满、轻侮别人的人必然衰败;昏暗懒惰、偏信下人的人必然衰败;贪婪而且苛刻的人必然衰败;反复无信的人必然衰败。从来没有见过完全没有这八种弊病而无缘无故败家覆身的事情。
曾氏家风从曾国藩的曾祖父就开始营创,到曾国藩手里更臻于完善。良好的家风对曾国藩的成长起了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曾国藩念念不忘。正是有感于此,他对家庭倾注了毕生心血,使他的家庭成为晚清的“第一世家”。曾国藩常思身败、家败的主要原因,用以警诫家人,而他自己则以身示范,在居家中起到楷模作用。这里列出的都是致祸之因,把祸挑明了,就是为了远祸、避祸、救祸。远祸的办法,有遇家庭重大决策,必须具备成熟条件和全部要素才可以考虑;要多与家庭其他成员商量,多听老人意见;有必请专家共事,不做不熟悉的项目等等,等等。但最根本的是当家人要对家庭负责任,要有福祸意识,防范风险意识。
好的家范,确实能够造就为民事国的人才,也能使家族绵延不绝,这是中国人历来注意家范的原因。诸葛亮是以政治家、军事家的荣誉载入史册的。而他对于孩子的培育,也曾为后人留下许多有益的鉴诫。
诸葛亮早年无子,以他哥哥诸葛瑾之子诸葛乔为继子。诸葛乔后来娶了皇家闺秀,与刘氏帝室为婚,因而拜为驸马都尉,平步青云。但是,诸葛亮不仅教育他要生活简朴,切忌安荣乐贵,而且在自己行军打仗时,也有意识地将他带在身边,让他随军服役。诸葛亮曾写信给东吴的哥哥诸葛瑾说:“乔本当还成都,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思惟直同荣辱。今使乔督五六百兵,与诸子弟传于谷中。”在诸葛亮看来,要想儿子们成器,必需经受锻炼,劳其筋骨,体验艰苦生活。
诸葛亮在46岁时,亲生儿子诸葛瞻出生。他很喜欢这个儿子,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国家栋梁。就在他辞世那一年,还曾写信告诉哥哥诸葛瑾说:“瞻今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
诸葛亮曾写过不少有关教育儿子的书文,有《诫子书》流传至今: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从这篇《诫子书》中,可以看出诸葛亮是以政治家的襟怀,从国家利益的高度去教育儿子的。他要求儿子们要以修身养德为起点,立志成学,免得日后因虚度年华而悔恨终身。其中“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两句,无疑是他个人生活经验的总结,也是他教诫儿子们的至理名言。在《诫外生(甥)》书中,诸葛亮也谆谆告诫两位姐姐的孩子们,要做到“志当存高远”,生活上应“绝情欲”,与人交接时能够“忍屈伸”。
唐代名臣房玄龄就经常告诫他的子女们,不要骄奢淫逸,误入歧途,也不要由于出身名门大族,而盛气凌人。他收集了古今圣贤治家的格言,亲自书写在屏风上,然后召集子女,分给他们每人一扇屏风,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能按着这些格言去做,那就足以保全自身,功成名就了。”
曾国藩认为,傲气太盛,说话太多,这两条是历代官场导致灾祸的原因。官宦之家,一有权,二有势,有权有势就少有顾忌,多有优越感。人一旦有了优越感,那灾祸也就为期不远了。有优越感的人,总喜欢对他人颐指气使,指手划脚,评头论足,时时处处都会不自觉地显示高人一等、胜人一筹的做派。也许别人并不在意你的优越,但就在乎你的优越的感觉;也许别人可以容忍你的一次傲气,但不能永远容忍你的傲气;也许某一个人可以长久容忍你的傲慢,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长久容忍你的傲慢。
曾国藩特别注意历史的经验,说:“观《汉书·霍光传》,而知大家所以速败之故。”
霍光为东汉大将军,总揽朝政二十年,炙手可热,他的儿孙及女婿无不高官厚禄,起阴宅,缮阳宅,晏游无度,骄横无礼,最后被灭族,连坐者数千家。
当初霍家奢侈之时,茂陵有个姓徐的书生预言道:“霍氏一定灭亡。他奢侈又不谦逊,不谦逊定轻怠了皇上,轻怠了皇上就背了礼。权倾朝野,妒忌他的人很多。天下人妒忌他,他言行又不注意,怎能不亡!”徐生的话不幸而言中。
而与霍光同时代的另一位姓金的官员则相反。他见长子与宫人淫乱,亲手杀之;皇帝赐给他宫女,他“不敢近,其笃慎如此”。
曾国藩要求弟弟把以上这些正反事例“解示后辈”,意在要后辈戒奢戒骄。曾国藩说,一般人多希望子孙后代做大官,我不愿意子孙后代做大官,只想他们成为读书明理的正人君子。一般人之所以希望子孙后代做大官,是因为做大官有权有势,有显赫的门第,有丰厚的钱财;曾国藩之所以不愿做大官,是因为他看到了荣华富贵是暂时的,阅尽了盛极而衰后的艰难、悲惨和世态炎凉。
曾国藩教育子女不许有“特权”思想。他十分清楚,沉湎于权贵之中的子女往往骄纵,且甘居下游。因此,曾国藩身体力行,戒奢、戒侈。他反复告诫曾家后代,一定要一边种地,一边读书,以保持先人的老传统,千万不要沾染半点官场习气。他曾对儿子约法三章:不许坐轿,不许使唤奴婢做取水添茶的事情;拾柴收粪之类的事情,必须一件一件去做;插秧除草之类的事情,必须一件一件去学。
在曾国藩看来,银钱和田产最容易助长骄气和逸气。而不积蓄银钱就可使子弟们“一无所恃”,逼迫他们勤劳,进而自立自强。曾国藩的弟弟中,九弟曾国荃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过曾国荃太过招摇,让长兄非常不安。一次,曾国藩与心腹幕僚赵烈文谈论曾国荃在家乡盖的新房子,“费钱很多,还招来怨恨”。
曾国藩不主张留大笔财产给子孙后代,他在《致澄弟》书中说:“我觉得我们弟兄身处这样的年代,名声远扬,应以钱少,产业少为好。一则可以平日里避免别人看了抢着掠取的期望,有动荡的时候也可以避免遭抢掠。二是子弟之辈看到家中窘迫的状况,也不至于一味讲究奢侈了。”
可以说,功成名就之后的曾国藩为了其家势的绵延费尽了心思,他既爱他的兄弟手足,又对不能彻底纠正他们的一些“不当”做法而苦恼。既想保持为官者的操守,又不能不尽一个大丈夫对家庭以及亲族的责任。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必须修身正德,才可能友善于外。倡私德并不意味着就会损害公德。恰恰相反,私德是公德的基础,重视蓄养私德,只会有益于公德的倡行。如果一味教孩子赚钱、求富、升官、成名,而不强调内圣、修行、积德、行善、养智、助人,那就完全有可能把孩子引向“一心向外”的单向人生之路,为日后成长埋下祸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