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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历史:维尔·肖基的《卡巴莱十字军东征》

《卡巴莱十字军东征》(Cabaret Crusades,2010—2013)由三部神秘、暴力而又美丽的影像构成,在卡巴莱 式的轻喜剧气氛中,不时上演着阴森恐怖的谋杀。受到黎巴嫩裔的阿拉伯作家阿敏·马洛夫(Amin Maalouf) 的历史著作《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东征》 (The Crusades Through Arab Eyes,1983)的启发,埃及艺术家维尔·肖基(Wael Shawky)从阿拉伯人的视角,重新讲述了十字军东征的故事。

艺术家将史诗混搭在玩偶剧中,严肃中带着天真,阴郁中带着幽默,恐怖中带着欢乐。剧中的每个角色都由精致的牵线木偶来担当,他们用儿童唱诗班纯净稚嫩的声音,唱着阿拉伯传统旋律,如泣如诉。第一部分的传统木偶来自于意大利都灵的鲁皮(Lupi)收藏,有200多年历史;第二部分的陶瓷木偶由艺术家自己设计;第三部分的木偶由威尼斯匠人用手工吹制玻璃的传统技法制造,还借鉴了非洲雕塑的样式。当十字军东征这段充满阴谋的史诗被一群诡异的提线玩偶演绎时,仅其精美、富有童趣而又有些荒诞的视觉呈现本身,便会立刻吸引住观众的目光。

第一部分《恐怖演出档案》(The Horror Show File,2010)开始于一种令人陶醉的喜庆气氛中,拜占庭埃德萨(Edessa)国王夫妇举行盛大宴会,欢迎来自法兰克布伦地区的鲍尔温。然而,这对国王夫妇很快就被双双砍头。这次暗杀之后,十字军东征的指挥官鲍尔温当上了埃德萨的新任统治者。中东地区平静、富足的日常生活突然被十字军的入侵打乱,恐怖和暴力四处蔓延。起初,阿拉伯人的反应是麻木、困惑,上至宫廷下至平民都对眼前的危险毫无戒心,他们仍然陶醉在昔日的繁华美梦中。自从公元638年穆斯林从拜占庭手中夺取了耶路撒冷之后,他们就把这里当作永远的圣地,在城中建立了许多清真寺。在十字军东征之前,阿拉伯世界的版图曾经从伊拉克一直延伸到西班牙。在他们看来,法兰克人只不过是落后无知的野蛮人。

维尔·肖基,《卡巴莱十字军东征》第一部,《恐怖演出档案》,2010

《恐怖演出档案》讲述了1096年至1099年十字军东征的开始。这短短三年对后来漫长的历史进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那时西欧刚刚结束连续八年的大灾荒(1087—1095),法兰克帝国的根基开始动摇。为了政治的稳定,罗马教廷制造了新的神话:遥远的东方无比富庶,那里有基督的墓地。《启示录》中所说的千年末日即将来临,天王会带领基督徒与异教徒在耶路撒冷战斗,并在那里加冕。所有参加东征的战士都将被免除罪行,死后可直接进入天堂。 这样的神话对于社会各个阶层都充满了诱惑力,参加“圣战”成为热潮,人们疯狂地渴望去东方冒险。不少贵族、骑士为获取装备、物资而趁机掠夺犹太人,下层的穷人也自发组织起平民十字军,对他们来说,到东方去“圣战”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在一种超现实的气氛中,维尔·肖基转换了叙事视角,把一个看似因果分明的宗教战争还原为普通人眼中一系列滑稽而又恐怖、平常而又诡异的事件。那些由平民组成的十字军队伍似乎不是去参加“圣战”的军队,倒更像一群举家迁徙或逃难的强盗。他们沿途劫掠和屠杀,不仅仅针对穆斯林,犹太人、匈牙利人等各种异教徒和“另类”都惨死在他们刀下。这群乌合之众仿佛受到催眠术的控制,他们相信自己被赋予了杀戮的权力,每杀一个“邪恶的”异教徒与治愈一个病人一样,都成为在上帝面前赎罪的一种方式。

“1099年7月15日,当法兰克人占领耶路撒冷之后,穿戴盔甲的金发武士四处横行,手握刀剑,见人就杀,男人、女人和小孩无一幸免。他们掠夺民宅,强占清真寺,两天后当杀戮停止时,城内几乎没有活的穆斯林人。” 1099年,十字军占领了穆斯林控制下的耶路撒冷,建立耶路撒冷王国,结束了穆斯林长达5个世纪的统治。正是这场以“圣战”的名义进行的血腥大屠杀,令穆斯林对西方的基督教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如马洛夫所说:“耶路撒冷的劫掠,是伊斯兰和西方世界千年仇恨的开端。” 《卡巴莱十字军东征》创作于西方占领伊拉克和阿富汗之后“阿拉伯之春” 兴起的年代,尽管它讲述的是遥远的历史故事,却无法不令人联想到当今的国际政治形势。

第二部《开罗之路》(The Path to Cairo,2012)讲述了1099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结束到1145年第二次开始之间的故事。这个时期,随着西方基督教势力向东扩展,中东内部政局也发生了急剧变化,穆斯林的革新势力正在不同城市崛起。以开罗为中心,耶路撒冷、的黎波里、安提俄克(古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摩苏尔等主要城市都卷入了暴风骤雨般的变革之中。1144年,穆斯林开始反击,耶路撒冷国王向法王路易七世和德国国王康拉德三世求援,西方开始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1147—1149),最终失败。努尔丁·桑吉积极联合伊斯兰世界反攻,为日后萨拉丁收复耶路撒冷做好了准备。

《开罗之路》更像一部超现实的舞台剧,运用东方平面透视和伊斯兰细密画做装饰元素。肖基这次不再对准战场,而是深入到阿拉伯世界内部的权力斗争中,令人看到十字军东征开始后阿拉伯政局的复杂性。这时的屠杀与争斗,不仅仅发生在十字军与“异教徒”之间,也同样发生在阿拉伯兄弟之间。

在《开罗之路》中,当时重要的历史人物努尔丁·桑吉、卢康阿尔·丁梅苏德、基利杰·阿尔斯兰、挪威的西格德一世、圣克莱尔沃的贝尔纳、法国路易七世、德国康拉德三世、巴塞罗那的雷蒙德伯爵贝伦格尔四世和教皇尤金二世等人轮番出场。在这场戏里,无论国王、宗教信徒、教皇还是圣人,都类似于动物玩偶。他们的身体呈深红色,仿佛凝固着干涸的血迹,而且还因为恐惧或者兴奋而抖动着。我们看得到牵动他们的提线,却看不到谁是幕后的操纵者。

维尔·肖基,《卡巴莱十字军东征》第二部,《开罗之路》,2012

在《开罗之路》中,安提俄克公主艾丽丝在高塔中唱出引人入胜的《罗兰之歌》(La Chanson de Roland)。这部法国中世纪的英雄史诗,同样讲述了基督教和伊斯兰国家之间的冲突,只是时间转换到了查理曼帝国时代。这样的穿越令人感觉到历史的重复和荒谬。

第三部《卡尔巴拉的秘密》(The Secret of Karbala)一开始就讲述了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的分裂,以及中东各个城市、帮派之间的利益争夺。艺术家超越了现有的历史叙事框架,深入到伊斯兰国家宗教冲突的根源。故事没有以穆斯林胜利夺回耶路撒冷结尾,而是结束于1202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对天主教城市扎拉的围攻。这场血腥战斗显然与宗教无关,而是天主教内部不同政治集团的商业利益冲突所致。在《卡尔巴拉的秘密》中,基督教、东正教、穆斯林中的逊尼派和什叶派都受到同样的审视和批评。从狮心王理查德到萨拉丁,都被拉下英雄宝座。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敌友双方的界限已经不再以宗教信仰来划分,无论是天主教会还是阿拉伯邻邦之间,都不时地因政治或经济利益互相背叛。在故事的结尾处,双方最终都陷入风暴的海洋,都向自己的上帝祷告,都在讲述自己一方的悲剧故事……维尔·肖基拒绝提供任何新的历史性药方,他始终以一个儿童的眼光来看待整个战争过程,有时故意制造静默,有时用慢镜头来舒缓真实的焦虑感。十字军东征的故事至今依然延续着,仿佛穆斯林与西方世界关系的隐喻。

维尔·肖基,《卡巴莱十字军东征》第三部,《卡尔巴拉的秘密》,2015

丁托列托,《围攻扎拉》(Seige of Zara),布面油画,1584,威尼斯总督府收藏

在西方世界,人们以为十字军东征这段历史明确地发生于1096 至1291年,然而在伊斯兰世界,这段历史并没有完结,它的影响还在继续,成为长期以来两个世界所发生的一系列摩擦与冲突的注脚。如美国著名的伊斯兰学者约翰所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比十字军东征更能对穆斯林——基督徒的关系产生如此恒久的毁灭性影响……十字军东征所造成的千年历史创伤,对阿拉伯人来说仍未因岁月的流逝而抚平。”

这场所谓“圣战”不仅仅是一次大劫掠,而且也是一次东西方的大交流。希腊文化的遗产经由阿拉伯人的翻译及保存,得以重新传回西欧。法兰克人从医学、天文、化学、地理、数学及建筑等各个领域中,汲取到阿拉伯的新知,然后加以传播、模仿和超越。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坚持民族传统、抵制外来文化入侵的阿拉伯世界却开始走向衰落。

提线木偶细节

在《卡巴莱十字军东征》三部曲中,维尔·肖基运用大众流行文化的艺术手法,拨开历史的神秘面纱,引领观众在神话、现实和政治话语构筑的陈词滥调中穿行,其中真理难以捕捉,而残暴无情泛滥。木偶们天真、荒谬、可笑和无厘头的表演,模糊了正义与邪恶、事实与虚构、真理与神话、国家正史与民间传说之间的界线,瓦解了人类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宏大叙事。尽管大多数观众并不熟悉具体的历史故事,以及其中的角色、城市和错综复杂的事件,但是它所讲述的贪婪、仇恨、背叛、屠杀这类在历史上反复上演的故事却并不令人感到陌生。在充满诱惑的审美体验中,我们看到,以宗教名义发起的“圣战”、实施的残暴,虽然渗透着模糊不清的宗教情结,但实际上总是源于复杂的世俗政治、社会和经济因素。在当今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下,重新回顾这个地区的历史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意义。 AX12L9hVvIlVTsiVfjhKd8p97iXT2nm95EQptHCxq5AaDrUQq/251hZF0o2VPu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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