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思,姓孔名伋,孔子嫡孙,战国初年人,生卒年不祥,一说生于周敬王三十七年(前483),卒于威烈王二十四年(前402),相传他受业于曾子。
《史记·孔子世家》曰:“子思作《中庸》。”《汉书·艺文志》著录“《子思》二十三篇”。班固注:“名伋,孔子孙,为鲁缪公师。”缪即穆。《汉志》又著录《中庸》二篇,东汉郑玄肯定《中庸》为子思所作。南朝梁国沈约指出,《小戴礼记》中的“《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隋书·音乐志》引)。《隋书》《唐书》之《经籍志》,唐马总《意林》,均著录《子思子》七卷。张舜徽先生认定上述四篇为子思的著作,又谓子思其他佚篇,亦当多在两戴《礼记》中,但不易识别耳。张岱年先生晚年认为:《中庸》大部分是子思所著,个别章节是后人附益的;《中庸》“诚”的思想应先于孟子。
1973年12月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甲本卷后的古佚书中,有《五行》。1993年10月荆门郭店一号楚墓出土的竹简中有《鲁穆公问子思》《五行》《缁衣》等篇。同年出土于湖北荆州、荆门一带的楚竹书,被盗运到香港文物市场,后被上海市博物馆购藏,其中亦有《缁衣》等文献。据专家们考证,以上《五行》诸篇可以确切地认定为是与子思子有密切关系的资料。据郭店楚简《鲁穆公问子思》载,穆公问子思:“何如而可谓忠臣?”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公不悦,揖而退之。”穆公向成孙弋谈此事,成孙弋说:“恒称其君之恶者,……[远]禄爵者也。[为]义而远禄爵,非子思,吾恶闻之矣。”由此可见子思之人格!而这样一些品德、言行,我们又不难从孟子身上见到。关于子思子的思想,本章只谈《五行》与《中庸》。
战国末年的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批评过子思倡导、孟子发挥的思孟学派的“五行”学说。马王堆帛书《五行》出土,使我们知道,一直到汉代初年,思孟“五行”学说仍在流衍之中。竹简《五行》一千二百余字,有经有说;帛书《五行》四千六百余字,亦有经有说,说的内容更多。郭店楚墓时代为战国中期偏晚,楚简年代下限应略早于墓葬年代。本节以竹简《五行》为探讨子思的材料,引文不再另注。
子思五行学说,主要讲五德形之于内,德气流之于外。首章曰:
五行:仁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义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礼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智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圣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德之行。
“形”在这里是动词。上引这段话最后“德之”二字,一般认为是衍文,亦有人认为不是衍文,表明“圣”与仁、义、礼、智有所区别。首章总体意思是,仁、义、礼、智、圣并不在外,通过身体力行、道德实践,这些道德意识返流之于内心,成为君子内在的德性。这里讲的是一种心灵的流向,是仁、义、礼、智、圣的内化。
显然,“德之行”与“行”是相区别的,又是相统一的。这是“下学上达”的两种流向,是形上形下的双向撑开,是内圣外王的有区别的统一。这里也涉及身心观。就“心”来说,有“内收”(形之于内的“德之行”)和“外扩”(流之于外的“行”);就“身”来说,内收、外扩都必须凭借“德气”和“身”“体”,并且由于“气”的作用,在“身”“体”上有不同反映。“气”“身”也反过来制约“心”、规定“心”。
“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四行和谓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四行”“和”谓之“善”。仁、义、礼、智、圣的和合,是形而上之天道;仁、义、礼、智的和合,是形而下之人道。前者是与天道相连的道德心性,属超越层面;后者是与社会礼俗相连的道德实践层面。前者“诚于中”,后者“形于外”。本篇指出,行善的层面(四行)是心与身“有与始,有与终”的过程,而凝德的层面(五行)是心与身“有与始,无与终”的过程,即心超越身的过程。该篇有“金声玉振”之说:“金声,善也;玉音,圣也。善,人道也;德,天道也。”“闻君子道,聪也。闻而知之,圣也。圣人知天道也。”“圣智,礼乐之所由生也,五行之所和也。”在这里,圣人是理想人格,圣德是超越之境,圣智是神契之知。圣人与现实人之间有时空的阻隔,不能相互看见,而只能凭听觉与心灵来感通。四行好比钟的“金声”,五行好比罄的“玉音”。金声玉音组合方式是有分有合的,玉音象征的是人心与天道的贯通。
“君子无中心之忧则无中心之智,无中心之智则无中心[之悦,无中心之悦则不]安,不安则不乐,不乐则无德。”“中心”也就是“内在之心”。中心之智、忧、悦等是最高的智慧,是理性的愉悦,是超善恶的忧乐,是内在的极至之安。这是圣贤的境界。
就士君子人格而不是就圣贤人格来说,则既要五德的内化,还必须注意“时行之”。
五行皆形于内而时行之,谓之君[子]。士有志于君子道谓之志士。善弗为无近,德弗志不成,智弗思不得。思不精不察,思不长[不得,思不轻]不形。不形不安,不安不乐,不乐无德。
君子、志士在人道(善)的层面要有所作为,有道德实践,才庶几近道。道德的“仁思”“智思”“圣思”与五德内化有关,道德理性思考,道德体验、体悟的明觉精察,有助于善行实践的提升,终而促使五德形之于内。于是君子获得与圣贤境界一样的终极性的安乐。
“仁之思”的特点是精细,表示德气充盈、流行。楚简中的“仁”字字形系上下结构,上部是身字,下部为心字,喻意身心合一,感同身受。“仁之思”与身体相连,设身处地,体贴入微,关心他人的忧乐和民间的疾苦,与他人同忧同悦,实为孔子之忠(“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和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展开。因此,“仁之思”不仅是心之思,而且在容色、形体上有反映与表现,内化的德气流于颜面和四肢,并由身体实行出来。这是身与心浑然一体的“思”。故曰:“仁之思也精,精则察,察则安,安则温,温则悦,悦则戚,戚则亲,亲则爱,爱则玉色,玉色则形,形则仁。”仁者爱人!这就是温润如玉的仁者气象。
“智之思”的特点是长久。心之“智思”与身体的一个器官——眼睛及其功能相连。通过眼睛,时时发现贤人,可以获得长久不忘、刻骨铭心的省思,使我们进入德性的“明”!“明智”是何等的智慧呢?“心”“目”之功能,是让你有意识地、随时随地地“见贤思齐”。“未尝见贤人,谓之不明。”“见贤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谓之不智。”“见贤人,明也。见而知之,智也。”原来,有意识地发现贤人的品格,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贤人的身教(身体语言),这亦与“礼”有关。“智之思”是以目接贤人之身行、礼仪之后的反思。此与治躬之礼教有关。“明智”是善于发现贤人,向贤人学习的智慧,也是“明明”——明了发掘内心德性的智慧。按本篇的意思,发现了贤人的美德,自己也能产生温润的玉色。乃至我们的颜面出现玉色,表明智德已内化于心。
“圣之思”——轻盈。“轻”也是气的特性。人们很难见到圣人,有时空的阻隔,但可以凭借气或音乐与之联系。因此,“圣之思”与我们身体的另一器官——耳朵及其功能相连。繁体“聖”字从耳。君子要有听德,善于听闻、明了、学习、仿效远古圣人的榜样。“未尝闻君子道,谓之不聪。”“闻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谓之不圣。”“闻君子道,聪也。闻而知之,圣也。”及至我们的耳际充满美好的玉音,表明圣德已形之于内心。如果说“智之思”与礼教有关的话,那么“圣之思”则与乐教有关。“圣之思”是以耳听闻古乐、传闻和应对言语之后的反思,即通过口传、心传,对身以载道的圣人气象予以体认。这种圣听、圣思,是对于超越天道的谛听和冥悟契会,是一种精神性的直觉体验。正因为它带有神性的意味,故而曰“圣之思也轻”,有如气一样轻盈。
《五行》重点叙述了一心之“三思”——仁之思、智之思、圣之思,心通过道德体验的明觉精察或聪明圣智,使内在的精神性的道德呈现于、流动于人的情感、颜面、四体。此处的“三思”,借助于体、眼、耳,其德性内化的外部表征则是玉色与玉音。“三思”程度有所不同,“圣之思”与天道相接。
楚简《五行》对形于内的“中心”与发于外的“外心”的讨论亦格外引人注目。
君子亡中心之忧则亡中心之智,亡中心之智则亡中心[之悦],亡中心[之悦则不]安,不安则不乐,不乐则亡德。(第5、6简)
颜色容貌温,变也。以其中心与人交,悦也。中心悦旃(焉),迁于兄弟,戚也。戚而信之,亲[也],亲而笃之,爱也。爱父,其攸继爱人,仁也。(第32、33简)
中心辩然而正行之,直也。直而遂之,肆也。肆而不畏强御,果也。不以小道害大道,简也。有大罪而大诛之,行也。贵贵,其等尊贤,义也。(第33—35简)
以其外心与人交,远也。远而庄之,敬也。敬而不懈,严也。严而畏之,尊也。尊而不骄,恭也。恭而博交,礼也。(第36、37简)
“中心”是内在之心,是“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外心”是内心的发用,是“四行和谓之善”。与前引简书第5、6简相对应的帛书《五行》经部,还有一句:“君子无中心之忧则无中心之圣,无中心之圣则无中心之悦,无中心之悦则不安,不安则不乐,不乐则[无]德。”“忧”即“思”,指深深的思虑。忧思又与仁爱之心相连,因此“中心之忧”与“仁之思”相对应。相应地,“中心之智”与“智之思”对举,“中心之圣”与“圣之思”对举。仁之思、智之思、圣之思都是“中心”之思,依次递进。“中心之悦”,是内在的愉悦,超越世俗苦乐之外的安乐。
楚简《五行》的逻辑很有意思,让我们对照以上四段引文:第一段连同帛书的补充,是“中心”与天道的契合。第二段,由内在的仁心、愉悦出发,把诚挚的亲爱亲人(父母兄弟)的感情推扩出去,关爱他人,这个过程就是仁。这是仁德的内收与外扩。第三段,由内在的理智、分辩出发,区分直曲、是非、善恶、大道小道、贵贱、贤不肖,强调正直、不畏强暴、尊贤,这个过程就是义。这是义德的内收与外扩。第四段,把内在的道德的知、情、意发用出来,与人交往,在交往过程中产生庄敬、严畏、恭敬之心,并实践一定的仪节,这个过程就是礼。与身形相连的礼仪是内在性的仁、义、礼德的外化。
请注意,以上所引第二段其实是说的“仁者人也,亲亲为大”。第三段是说的“义者宜也,尊贤为大”。第四段是说的“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这几句话合起来,不正是《中庸》“问政”章所记载的孔子答哀公问政的一段话吗?
竹简《五行》区分“内心”与“外心”,表明作者认识到“心”的功能是复杂的,与“天道”“圣”境界相连的体验是内在之心的体验。在一定意义上,此“心”是可以暂时地超越形躯之累的,这就可以与下面我们将要说到的“独”“舍体”联系起来。“内心”可以与形上、超越之“心”相连,亦可与“外心”相连。我们不妨以下图表示:
竹简《五行》还论及心与耳目鼻口手足的关系。该篇第45、46简:
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心曰唯,莫敢不唯;诺,莫敢不诺;进,莫敢不进;后,莫敢不后;深,莫敢不深;浅,莫敢不浅。和则同,同则善。
这里区分了“心”与“心之役”,肯定了人的主体性,肯定了心志的统摄作用,又强调了“心”与“耳目鼻口手足”的整合、协调。《五行》的身心观,一方面讲“心”之“独”,另一方面又说“心”的均平、专一,“心”与“耳目鼻口手足”等形躯、形体的整一、合一。该篇在引述了《诗经·曹风·鸤鸠》“淑人君子,其仪一也”(仪,指义或宜)之后说:“能为一,然后能为君子,[君子]慎其独也。”“君子慎其[独也]。君子之为善也,有与始,有与终也。君子之为德也,[有与始,无与]终也。金声,而玉振之,有德者也。金声,善也;玉音,圣也。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引《诗经》以鸤鸠抚育幼雏说明用心均平专一,这里比喻“心”与“心之役”的关系。在善(人道)的层面,心与形体(耳目鼻口手足)是始终合一的,这样才能把仁、义、礼、智“四行”实现出来。至于在德(天道)的层面,心与形体(耳目鼻口手足)由合一又走向分离(“慎其独”之“独”),走向超越神圣层面。
以后在帛书《五行》的“说”中,更发展了“独”与“一”的思想,引入了“一”与“多”、“体”与“舍体”的概念,强调“舍其体而独其心也”。心为“一”,五官四体为“多”,正因为心能独,即超越于五官四肢,故能对五官四肢均平(不偏不倚)、专一,进而能统摄之。所谓“一”,指内心精诚专一。所谓“独”,指舍弃形体,指心思、情感的内在性。内在性的体验到一定的程度,则消解了耳目鼻口手足的牵累,进于精神性的玄冥之境。也就是说,君子在人道(善)的层面,其心与形体是始终整合在一起的,因为道德行为必须通过形体实现出来;君子在天道(德)的层面,其心与形体则由合一走向区分,此心通过对形体、物质欲望的超越而神圣化了。
《中庸》原是《小戴礼记》中的第31篇。今本《中庸》在传衍过程中被后世儒者附益,其修改定本当在战国晚期,但其中主要思想观点却源于子思。汉代至南朝,不断有人研究《中庸》。唐李翱以后至北宋,诸大家都有独立研究《中庸》的书。二程夫子推尊《中庸》,认为是孔门传授心法,朱子亦大力表彰,作《中庸章句》,使之成为《四书》之一,风行天下。
“中庸”的思想,起源于上古时代。《尚书》之《周书》中,有《洪范》与《吕刑》两篇,都提倡中道。《洪范》高扬“三德”,以正直为主,有刚有柔,求得刚柔相济的中正平和。《洪范》的“皇极”,即是“无偏无陂(颇),遵王之义……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的政治哲学智慧。所谓“极”,原指房屋的大梁,乃房屋中最高最正最中的重要部件,引申为大中至正的标准。春秋末期的孔子倡导中庸,详见本书第一编第二章。
《中庸》开宗名义指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本节所引均自该篇,不再另注)意思是说,上天所赋予的叫作“性”,遵循着本性而行即是“道”,使人能依其本性而行,让人之道不断地实现,便叫作教化。《中庸》所说的“天”,是使一切存在能成为存在的“天道”。“天道”流行,生生不已,使一切存在发育生成,持续变化。这里的“天”与“天道”是形而上的实体,创造性的真几,宇宙生化的本体,一切存在的最高规律,它本身也是不停息地创造活动着的。“天命之谓性”,是说宇宙万有之性,根源于生生不息的天道。一般说人性、物性,是就物的形质、相状或物之经验的所以然来说的,但《中庸》以天道为性,即万物以天道为其性。性是天道落在各存在物之存在上说,所以此性字的意义,不是物的形质结构,不是各物的生理自然之性,不是由此类相状概括而成的“本质”,而是使一切物得以生存、存在的创造性的原理。此性是绝对、普遍的。《中庸》是一套形而上的理论,是要对一切存在作一根源性的说明。“率性之谓道”,即一切人物都是自然地循当行之法则而活动,循其性而行,便是道。一切物的存在与活动,都是道的显现。如就人来说,人循天命之性而行,所表现出来的便是道。如面对父母,便表现孝,等等。这些表现是依循天命性体而不已地实现所开出来的。天道通过人的率性而实现其具体内容。因为气质的障蔽,人不能循道而行,所以须要先明道,才能行道,而能使人明道的,便是教化的作用。一般人要通过修道明善的工夫,才能使本有之性实现出来。(本段参考了杨祖汉:《中庸义理疏解》,台北鹅湖出版社1997年版,第100—102页)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道是一切存在物之存在之理,当然是一切存在物片刻不能离的。虽然道无所不在,但在现实中,人为私欲所限,不能循性行道,常会离道、悖道。所以君子常存敬畏之心,做戒惧的工夫,谨慎地要求自己,使自己之心思、行为,在任何场合都合于道。天命之性是超越的大本,至隐至微,所以人必须以戒惧的心情来奉持之。联系到上节《五行》的“慎其独”,可知对于隐微天道的体验,是心灵暂时超脱于形体、物欲的生命形态,具有神圣性。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情感未发之前,心寂然不动,没有过与不及的弊病,这种状态叫“中”。“中”是道之体,是性之德。如果情感抒发合于中道,恰到好处,无所乖戾,自然而然,这就叫作“和”。“和”是道之用,是情之德。“中”是天下事物的大本,“和”则在天下可以通行,谓之“达道”。君子省察工夫达到尽善尽美的“中和”之境界,那么,天地安于其所,运行不息,万物各遂其性,生生不已。
《中庸》托孔子之言,指出五伦为五达道,即人人共由之路,普遍之道;智慧、仁爱、勇敢为三达德,即实践五条路的三种方法。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这里的“一”是指的“诚”,即落在诚实、至诚上。又引用孔子的话说:
好学近乎知(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这里,根本是修身,此是内圣,治人是外王。这与《大学》的主张是一致的。
《五行》论述了“天道”与“人道”的区别与联系,《中庸》也是如此。不过《中庸》是托孔子之言,以“诚”为枢纽来讨论的。“诚”的本意是真实无妄,这是上天的本然的属性,是天之所以为天的根本道理。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天道公而无私,所以是诚。“诚之者”,是使之诚的意思。圣人不待思勉而自然地合于中道,是从天性来的。普通人则有气性上的蔽障,不能直接顺遂地尽天命之性,所以要通过后天修养的工夫,使本具的善性呈现出来。这是经由求诚而最后达到诚的境界的过程。求诚的功夫是: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中庸》认为,由至诚而后明善,是圣人的自然天性;而贤人则通过学习、修养的功夫,由明德而后至诚。由诚而明,由明而诚,目的是一样的,可以互补。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只有天下至诚的圣人,能够极尽天赋的本性,于是能够兴养立教,极尽众人的本性,进而樽节爱养,极尽万物的本性,使万物各安其位,各遂其性。既如此,就可以赞助天地生养万物。这使得人可以与天地鼎足而三了。人的地位由此彰显。这也是首章“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意思。人体现了天道,即在道德实践中,见到天道性体的真实具体的意义。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智)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这里是讲人道,意思是说:诚是自己所以能实现、完成、成就自己,而道是人所当自行之路。诚是使物成其始终的生生之道,没有诚也就没有万物了。所以君子把诚当作最宝贵的东西。诚一旦在自己心中呈现,就会要求成就自己以外的一切人、一切物。当人的本性呈现,即仁心呈现时,就从形躯、利欲、计较中超脱出来,要求向外通,推己及物,成就他物他人。仁与智,是人性本有的,扩充出来,成己成物,即是兼物我,合外内。人之本性圆满实现,无所不通,举措无有不宜。
《中庸》还提出了“尊德性”与“道问学”的统一、平凡与伟大的统一:“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既保护、珍视、养育、扩充固有的善性仁德,又重视后天的学习、修养;既有远大的目标,又脚踏实地,不脱离凡俗的生活世界,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追求真善美的合一之境,实现崇高。
子思的以上思想,为孟子所继承与发挥。
1.子思的五行学说中的“五行”与“四行”。
2.子思论“仁之思”“智之思”与“圣之思”。
3.《中庸》如何论“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