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与天同德。圣人治下的社会,就叫作“至德之世”。
《胠箧》: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
庄子认为,在尧、舜、禹以前就有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羲)氏、神农氏,这十二个上古帝王的时代是圣人治下的“至治”,是“至德之世”。在至德之世的社会中,“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马蹄》)。当时社会中的人,“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
。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让王》)。“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含哺而熙,鼓腹而游”(《马蹄》),“上如标枝,民如野鹿”(《天地》)。
在至德之世,生活自然而任情,天亮以后劳作,天黑以后休息。春天耕种,秋天收获,冬天休息。生活必须劳动,但劳动所得足以温饱;耕作虽然辛苦,但辛苦正可以活动筋骨,增强健康。冬天穿皮毛,夏天穿麻葛,周围与万物同生,与野兽同处。有山但并不开出道路,有河但并不架出桥梁。立身天地之间,没有欲望,没有争执,没有责任,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和树枝一样自然舒放,和婴孩一样纯朴自得。
“圣人”和“至德之世”,是庄子社会观与历史观的两个概念,是庄子在历史的名义下加以肯定的少数人道概念。实际上,庄子所说的上古十二帝王的“至德之世”虽然有历史的名义,其中仍然有很大程度的理想因素。所以,庄子的至德之世的概念,实际上是有历史与理想的双重因素的。《外物》篇说:“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对于一般所公认的、有比较明确的史实的历史,比如唐尧、虞舜以后的历史,庄子实际上是持否定态度的。
“圣人”和“至德之世”概念的核心内容是自然无为,与道合一。这明显是出于庄子本体论思想的推演。反过来说,圣人和至德之世作为庄子哲学社会观中的概念,而具有历史和理想的双重因素,正可以成为庄子哲学以本体论为重心的佐证。同时,圣人和至德之世的描述作为历史现象,还可以成为庄子对现实予以评价的背景和比较。除道家之外,先秦诸子中还有儒、法二家也重视历史体系的构建,也都在以往历史中建立起各自的理想模式。对于先秦诸子来说,历史观同时也就是理想观。历史观成为上以佐证哲学理论,下以进行社会现实取舍的重要的中间环节。在先秦诸子之中,比如孔子的理想模式依托于三代,主要是西周;孟子法先王;荀子法后王,论秦政;韩非子对于历史,取其变异而舍其典章定制,实际上是将历史与现实重合为一。在先秦诸子之中,将自己的理想模式远托于上古十二帝王,而对其后的历史予以全面的否定,这是庄子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