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9月21日(旧历)于伦敦
亲爱的儿子:上次收信日,我接到了你新历8日的信。你说艾恩西德伦(Einsiedlen)的天主教徒们如此轻信、如此迷信,他们教堂的故事荒诞不经,你觉得非常惊讶,这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但同时你要记住,见解方面的错误,不管多么大,只要是出于诚心,就不应该受到惩罚,也不应该受到嘲笑,我们只能对此表示同情和遗憾。对待理解力方面的盲区应该像对待生理上的失明一样,只能予以同情。人们在这两种情况下迷失方向,都不应受到嘲笑和指责。仁慈之心要求我们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通过辩论和劝解纠正他们;仁慈之心同时也禁止我们对他们的不幸予以惩罚和嘲笑。每个人的理性就是,也必须是他自己的向导。要是我可以期望人人都和我一样思想和推理的话,那我完全可以期望人人都和我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肤色。人人都在追求真理,但只有上帝才知道谁发现了真理。人们根据各自的理性判断,不免会持有不同的见解;由于见解不同就去嘲笑他们是非常荒唐的,这就如同由于见解不同就去迫害他们一样,是非常不公正的。说谎或行骗的人才是真正有罪的人,而不是那些出于真诚而相信谎言的人。我实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说谎更罪恶、更卑鄙、更可笑的事情了。谎言要么是恶意、怯懦的产物,要么是虚荣的产物;然而说谎在哪一种情况下都难以达到目的,因为谎言迟早总是要被戳破的。如果我为了损毁某个人的财富或声誉就说了恶毒的谎言,这样我可能确实会在某段时间里对这个人造成伤害,但最终我自己肯定是最大的受害者,因为一旦我的谎言被揭穿(被揭穿那是肯定无疑的事情了),我就会由于自己邪恶的企图而受到猛烈的抨击。到那时,无论我说什么不利于那人的话,无论说的事情有多么真实,都会被人当作诽谤中伤而不会相信。如果我撒谎或含糊其词(和撒谎是一回事)是为了给自己的某个言行找借口,从而避免自己的言行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危险或耻辱,那么我内心就会同时感受到自己的恐惧和自己的虚伪。这样不但不能避免可能的危险和耻辱,反而会放大它们。我在人们心目中就成了最低贱、最卑鄙的人,人们肯定就会永远把我当成那样的人来对待。恐惧不但不能避免危险,反而会招致危险,因为隐藏的懦夫将是对明白人的侮辱。如果一个人不幸犯了错,坦白地承认错误则是高尚之举,是唯一的弥补之道,也是求得谅解的唯一之法。为了去除目前的危险或不便就含糊其词、闪烁回避、支吾搪塞,这种行为如此卑劣,并且暴露出如此多的恐惧,以至于谁这样做都应该受到谴责,而且常常也会受到谴责。还有一种谎言,其本身并不特别冒犯别人,然而却出奇地好笑。我指的是出于错误的虚荣心而撒的谎。这种谎言根本没有达到最初算计好的目的,相反撒谎者最终却以蒙羞和困窘而收场,因为撒谎者必定会被揭穿的。这类谎言主要是些描述过去的,都是意在为撒谎者脸上贴金的谎言。
这样的撒谎者总是自己故事中的英雄,经历了别人无一幸免而只有他自己成功逃脱的凶险,他亲眼看到过别人只是听说过或在书中读到过的事情:他有过比他认识的所有女人还多的“情人”;他曾经一天走过比任何邮差两天走过的还多的路程。他的谎言很快就被揭穿,此后就立即成为众人蔑视和嘲弄的对象。有鉴于此,你一定要记住,人生在世,除了绝对的真实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让你良心无愧、荣誉无损地畅行。说真话不但是你为人的责任,也对你有益。最能撒谎的人实际上是最大的傻瓜,你要谨记此言,永不违犯。就我而言,我以人们悟性的高低来判断其所言的真伪。
我想你会在莱比锡收到这封信。到那儿后,我希望你,同时也要求你更加专注,更加精确。你一直在这两方面都比较欠缺。记住夏天你我就要见面,那时我要非常仔细地考察你;我绝对不会忽略,也不会原谅那些你自己有能力克服或改正的毛病。你要明白,除了哈特先生外,我在莱比锡还有许多眼线。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