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龙点点头,他听说过不少大毒枭张惊天的传奇事情,也见过张惊天的一个心腹与警方激战死在金三角,当地报纸上刊登出来的就有这个印记,这在当时都很轰动。
看到座头鲸身上有这样的烙印,胡龙才相信他是张惊天的人,也只有张惊天的人才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
胡龙问:“张老板真有意与我合作?”
座头鲸边穿衣服边讲:“张老板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一个供货商已经无法满足进货需求了。而且,吴哥那老家伙年纪大了,要的价钱越来越离谱。张老板需要新的合作伙伴,他听朋友说胡司令最近遇到了一些生意上的困难,张老板这个人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就让我来与你接近一下。”
胡龙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考虑一下。”
座头鲸说:“老板想要与你面谈,我这次来,只是传个消息,你考虑一下。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想合作的话,我就去找其他的人,我看小莫认识的人不在少数,我不怀疑他能帮我找到理想的合作者。”
说罢,座头鲸走出房间,来到餐厅饭都没吃就带着跟班和我走了。
我猜胡龙现在一定很纠结。张惊天要求要进行面谈,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但他在这边有不少仇人要索命,肯定不会冒险越境过来谈,要自己前去才行。但是自己去的话太危险了,中国警方恨不得抽了自己筋,万一行踪泄露那就有去无回。
这个机会对于胡龙来说就像伊甸园里的苹果,诱惑力无法阻挡。这让胡龙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实际上,座头鲸是一名资深卧底,秘密在金三角一带卧底多年。
因为当时警方已经对张惊天开始调查,张惊天已经不敢贸然让手下行动。张惊天在道上名气很大,梁河源决定利用这一点来引胡龙上钩。
于是梁河源和张惊天所在地的县公安局长要了一些张惊天团伙的调查情况,让座头鲸冒充张惊天的手下来与胡龙谈判。为了执行这次任务,座头鲸忍着剧痛在右背烙下了这个张惊天团伙的印记,养好伤后再越境谈判,以此来骗过胡龙。
两天,第三天上午过去了,胡龙都没有来,这让座头鲸感到不安起来。下午四点,就在座头鲸觉得计划失败,要重新制定方案的时候,胡龙带着老海来了。
胡龙说:“我愿意过去去与张老板进行谈判,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谈判时间得由我来定才行。”
座头鲸客气地说:“这个,我得问问老板才行,明天早上我回你消息。”说罢,座头鲸打开一个箱子,让胡龙看到里面一叠一叠的现金,“张老板是有诚意的,这里有二十万现金,胡司令不放心的话可以带走。”
胡龙拒绝了:“张老板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先保管着,等我交了货再拿也不迟。”
座头鲸说:“胡司令果然爽快!”
胡龙出去的时候,座头鲸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
第二天早上,胡龙得到的消息是张老板同意由胡龙来定时间,张老板定地点,地点就定在离边境三公里左右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的某户人家。
座头鲸告诉胡龙:“这两天张老板就来附近的镇上,决定了你提前一天告诉我,这几天我都在这里。”
这让胡龙放心不少,不冒险去走大路就相对安全许多,这样看来张老板能打败强敌做大做强是有原因的,所有的一切他都考虑得非常周到。胡龙立刻安排手下去调查这个寨子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活动,他担心是警方设下的陷阱。
他也让人到镇上打听,是否张惊天来到了边境。
胡龙的手下秘密越境,到了张惊天约定的寨子观察,胡龙的手下很熟悉这个寨子,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镇上也确实从吸毒贩毒的圈子里打听到张惊天秘密来到这里的传闻。
这坚定了胡龙跨境与张惊天谈判的信心。
一天夜里,胡龙带着老海和两名手下来到座头鲸落脚的宾馆敲开了座头鲸的门:“明天晚上我就过去谈判,不过现在得麻烦你先跟我走,你知道,这道上可不太安全,不好意思了。”
胡龙带着座头鲸和跟班回到庄园,将两人看起来。
座头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龙说:“你行为太高调了,我害怕警方盯上你,现在你就跟我一起行动了。”
座头鲸压住自己内心的不安说:“行。”
镇子不大,杨青云和我随时都能观察到座头鲸落脚处的情况,胡龙带走座头鲸的事,被我和杨青云看在眼里,但没猜出胡龙出的是什么牌。
我说:“这几天我都是懵的,自从座头鲸来了之后,所有的游戏都是他在主导了,我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
杨青云说:“我们这次是让座头鲸扮成毒贩张惊天的手下来与胡龙接触,引诱胡龙过去。”
我问:“张惊天确实是个好的切入点,胡龙现在着急找大客户,不会拒绝。”
杨青云说:“你认识?”
“当然认识,他在我们十平渡镇可是个风云人物,谁不知道。”
杨青云说:“既然你知道,那就知道胡龙有多渴望与张惊天合作了。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然反而会招致怀疑。只是现在胡龙突然带走座头鲸,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就过去跟梁局汇报情况。”
我目送杨青云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感觉自己一阵心惊肉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杨青云回到镇上后,给我传回了消息,胡龙带走座头鲸,让我们的人感到被动。从边境过来一共有两条小路,梁河源决定,两条路都要设伏。人手不够的话就让派出所的弟兄们加入伏击,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被发现。
此次行动,梁河源执意要参加,他把自己带来的人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兵分两路,一队十来个人,到两条小路选择稍微施展得开适合伏击的地点设伏。
为了不让胡龙有机会逃回缅甸境内的机会,伏击地点都离边境线两公里左右,即便第一下伏击不成,也保留追击的容错余地。
国内设好圈套后,我在边境线另一边埋伏,盯着胡龙庄园过来的路,一夜未眠,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伏击是个极其无聊的事情,躲避在杂草从中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还要担心对方会来探路,因此他们按三角形包围圈设伏后,都不敢大声说话。这两条小路都是偷渡的人踩出来的,平时没什么人经过,要拨开疯长的野草才露出路面。
第二天傍晚,胡龙的车出现了,两辆车朝着边境方向驶去。我拿了枪弹,赶紧去跟房东借了一辆摩托车,抄近道朝老莫的村子飞奔而去,赶在胡龙的面前到了老莫所在的村子到偷渡跨境的地方隐蔽起来。
天快黑了,我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几束手电光照了过来。我数了一下,有四盏。人走近之后,我勉强能辨别出来座头鲸和他的跟班、胡龙和老海,他们每人拿着一盏电筒,其他还有三个抱着步枪的人,应该是胡龙的部下。
胡龙还让老海带着十公斤高纯度的海洛因,作为给张惊天的见面礼。他们越过边境几百米后,我估摸着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响动,便摸黑跟了上去。
林子很安静,我还隐约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走了一截之后,他们便不再说话,似乎停了下来。原来是胡龙不放心,派两个手下前去探路,那两个手下前去探了一遍,快到寨子才返回,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二十多分钟后,那两个手下返回,跟胡龙说没问题。这一路埋伏的人是杨青云,估计他看到只有两个人过来,知道是前来探路的,便放了过去。
确认没问题后,胡龙让座头鲸打通了张惊天的电话。
座头鲸拿出手机拨号,压着声音说:“老板,我和胡司令过来了,现在胡司令想和你通个话。”
胡龙让座头鲸打开免提。座头鲸似乎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免提。
我听到梁河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座头鲸!你他妈的搞什么名堂?什么都不说一声,你和胡司令过来没?”
我吓出一身冷汗,对面的毒贩竟然是由梁河源局长扮演的。我知道座头鲸为什么会迟疑,因为老海也在场,他能听得出来梁河源的声音。
胡龙说:“张老板,久仰大名,我是胡龙。”
梁河源说:“胡司令,我是张惊天,你说。”
胡龙说:“张老板,我这次冒险越境过来非常危险,所以我想换个见面地点,离你那也不远,就在隔壁的那个村子。我害怕像你这样重要的人物来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不好意思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
梁河源说:“胡司令果然考虑得周到,行,我现在就马上过去等候。”
我松了一口气,通话全程,老海没有任何反应。
一队人马又继续前进。夜风吹拂树林,猫头鹰咕咕的叫声令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我又跟了他们一截之后,就听不到前面的声音了,小路杂草丛生,一片漆黑中,我不习惯走夜路,跟丢了。
这让我非常懊恼,没有办法,只能等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知道是杨青云他们动手了。我立刻往前摸去,看见几束手电乱晃着,应该是胡龙逃窜过来。
胡龙是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他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进入警察的埋伏圈后,大骂一声,掏出枪开了两枪,拔腿就跑。老海也逃脱了,跟着胡龙跑起来。
几名佣兵反应过来就立刻拿着枪还击,座头鲸不幸被胡龙开的枪击中腹部,他的跟班赶紧把他拖到旁边。黑暗中的打斗非常混乱,杨青云等人与那三名佣兵缠斗了几分钟才把他们制服,发现没抓住胡龙,非常懊恼,立刻又开始追击。
我趴在草里,听到有人边说话边朝这边过来。
一个是胡龙的声音:“谁?”
后面是老海的声音:“我。”
胡龙问:“你也也没被抓?”
老海说:“逃出来了。”
我拔出枪来,这里离边境不远了,决不能让两人跑过去。但是能不能挡住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这一刻,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突然,我听到人重重摔倒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胡龙大骂:“老海,你他妈的干嘛!”
我听到老海说:“你不能离开这里!”
胡龙大叫起来:“你疯了!”
两人扭打起来,我收起枪,赶紧冲到扭打的现场,打开电筒,加入了他们的打斗。胡龙再凶悍也打不过两人,被死死按在地上,老海拿出一根尼龙绳,死死的把胡龙捆了起来我看到绳索都深深勒进了胡龙的肉里。
胡龙破口大骂。
老海站起来:“莫平是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以为老海要逃走,赶紧拿枪,却发现枪没了。
老海拿着我的枪:“在我这里。”
老海在我加入扭打的时候,还顺手摸掉了我的枪。
我站起来拦住老海的去路:“你不能离开这里,除非你杀了我!”
“我要离开,你也无法阻挡。”老海说完,丢给我一个录音笔来,“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那天越境袭警的录音,可以帮你们定他的罪。我不会为难你的。另外,替我给那几个受伤的兄弟道歉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说完,老海海过身去。
杨青云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砰!
前面不远的地方响起了枪声。
杨青云大吃一惊,以冲刺的速度跑了起来。他们赶到时,我坐在地上,胡龙被捆起来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杨青云扶起我:“你没事吧?老海呢?”
我指了指右手边,杨青云拿电筒照过去。老海躺在那里,已经饮弹自尽,血从七窍流出。
杨青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自杀了。”
杨青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眼泪滚了出来。他和老海,是上下级,也是好朋友,看着他的尸体,我能理解杨青云内心的痛苦。
我知道,老海的叛变,似乎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他几次的帮忙,都说明传回假情报不是他的本心。
被绑起来的胡龙已经没有往日嚣张的气焰,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杨青云一行押着他到镇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忙押着胡龙等人回了公安局进行审讯。
胡龙被抓,根据老海提供的面包车上的录音,袭警之事由胡龙指使确凿无疑,这一次的成功抓捕终于把胡龙这个毒枭抹去了。
录音里是胡龙猖狂的笑声,他对着车内某人说:“这次你干得真他妈漂亮。”
据我们猜测,那人应该就是老海。
胡龙一直在说话,但那人一句也没回应,胡龙最后说:“放心,我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而已,不致命,我还没蠢到敢杀死中国警察的地步。”
这几句话,够作为证据了。
大家都知道,胡龙必死无疑。可对老海,大家都怀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老海是杨青云培养起来的线人,和我闲聊时,曾经说起过老海的故事。
老海出生于一个边境小镇,道上的人叫他麻子,老海是杨青云给他的代号。他的父母在边境上干走私烟草的勾当,后来夫妻俩都染上了毒瘾,走私赚的不少钱很快就被花光了于是夫妻俩铤而走险,走上了贩毒的道路。
贩毒没有回头路,夫妻俩很快就被警方抓获,判了死刑。那年老海17岁,父母双亡后他无依无靠,依靠着父亲的关系,他决定走私烟草来谋生,到缅甸那边购买一种叫“卡崩”的连过滤嘴都没有的香烟过来售卖获利。
因为老海得过一次水痘,脸上留下不少痕迹,因此当地人都叫他麻子。
9年前的一天,杨青云到当地去执行一次调查任务,在离边境不远的一条林间小路上,杨青云听到不远处有惨叫声传来,于是赶紧朝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近了,杨青云看到三个男人对着地上的老海猛踢,他蜷缩着身子,不住地嚎叫。
杨青云大叫一声:“住手!我是警察!”
那三个男人一听,骂了一句,跑进林子里不见了。
杨青云跑到老海跟前,他还抱着肚子在那里哀嚎,旁边的林子里丢着一个鼓鼓的破旧牛仔背包。
杨青云问:“你没事吧?”
老海又喊了一会,自己爬了起来,嘴角流着血,脸上有几处伤口,他刚刚也听到了杨青云的喊声,眼神有些慌张:“我没事。”说完就起身去拿牛仔包。
杨青云说:“我是警察,打你的是什么人?你是干什么的?”
这里过去两三公里就是边境了,杨青云知道这年轻人肯定有问题。
老海拿起背包就想走,可杨青云上前夺过他的背包,拉开拉链,里面装着二十来条“卡崩”烟,就知道他是走私烟草的了。
老海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求杨青云放过他。可杨青云还是把老海带到了镇上的派出所,检查了他的香烟中是否有夹带毒品,其中一条里面,装的不是烟丝,是卡苦(毒品的一种,是一种用大烟汁鸦片和芭蕉丝、蛤蟆丝或者芹菜丝等拌在一起的毒品,多用于用水烟筒吸食)。
杨青云拿着那条卡苦来到老海面前时,他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事情。
父母死后,他为了求生就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可是,老海没父亲那般关系好,没有人照着他,走私的人很多,老海走私烟草抢了别人的生意,时不时就会被毒打一顿,连烟草都要被抢走。
至于卡苦,老海觉得当地很常见,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因此有人需要的话他也会带一些,他觉得只要不搞海洛因冰毒,就不算什么大事。
老海说:“如果这次不是你来的话,他们就会抢走我的烟了。”
杨青云有些难过:“你这走私卡苦,也是毒品,已经触犯刑法了。”
老海请求说:“求求你了,警官,不要抓我进去,我不想进去!”
杨青云说:“我看你本质也不坏,给你指条道路,只不过,这路子有些危险。”
老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杨青云说:“我们可以留着你的案底,你来做我们的线人,帮我们捉拿毒贩和走私其他东西的人,你愿不愿意?”
老海想都没想:“我愿意。”
没想到这一句“我愿意”,直到他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算结束。
这次抓捕胡龙成功后,我回到租的房子,继续做掮客。几个月后,我收到小道消息,梁河源副局长没有被调回去主持刑侦工作,反而被调到某县担任公安局长。
我知道,梁河源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缉毒警,但他一直不愿意待在缉毒岗位上。现在这纸调令,让他不得不继续牵着缉毒这条线。上面的意思很明显,张惊天现在进入了警方视线,要梁河源趁这个机会将他一并收拾掉。
梁河源调任局长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杨青云询问我的下落。杨青云告诉他,按计划我会在下周回国。梁河源很快转达了命令,让我先别回国,再去找老莫帮忙打听张惊天的事情。这件事他会向我的新局长报备。
接着,杨青云找到我,告诉我整件事情的原委,说出梁河源让我帮忙查张惊天的事。我听了大吃一惊,本以为在这待上一周就能回国,没想到还有新任务。
这让我有些懵。这次卧底给我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尽管我言语间很少提及,但心底发虚的感觉,已经让我有些透支了。
这次杨青云来找我,带来很多关于张惊天的消息,梁河源新任职的公安局有一位叫做何平安的缉毒队长,他用了几年的时间,把张惊天的发家史摸了大概。
警方还从张惊天姑妈张兰英家那边了解了很多情况,一并转述给了我。
其实我很久前就听说过张惊天。他是十平渡镇荆棘丘村人,算是我的同乡。在我还没从事缉毒工作时,已经听说过他很多传奇经历。
荆棘丘在江边,从镇上沿着江往上游走有三四十公里的山路,寨子有三十来户人家,以放牛羊为生。那里土壤贫瘠,野草荆棘丛生,因此得名。
他的原名不叫张惊天,而叫张明。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是村里为数不多有初中文凭的学生。毕业后,他在电站谋了份临时工作,只是后来电厂精简人员,和他同时进去的一个人送了些礼,就转成了正式职工,而张明就被电厂辞退了。
被辞退后,张明又惊又怒,他好不容易脱离土地的束缚,看到了端上铁饭碗、光宗耀祖的机会,却想不到只因为一条烟、一盒葡萄糖注射液,他就被扫地出门。
据说张明为此事跳过江,不过没死成,被救起来之后,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张惊天。表示自己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他什么资源都没有,能干出什么大事呢?
如果想要来钱快一点,那就只有贩毒这一条道路了,因为十平渡镇离边境不算远,一天的车程就能到达,因此有不少人都走上了这条路。
张惊天不懂门道,他只知道贩毒要去金三角。于是他坐车到中缅边境的某市,前往一个处于边境的寨子,他有一个姑妈嫁在那里。
那一年是1993年,正是毒品犯罪非常猖獗的时候。
没有车能去姑妈的寨子,张惊天只能坐班车到一个小镇上,到镇上天色已晚,他舍不得住旅社,找了个纸板在车站门口墙脚靠着过了一夜。从镇上去寨子还有很长的山路,缠绕在莽莽群山之间,张惊天走走停停,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寨子在快接近山顶的地方,是个古老的寨子,有傣族、哈尼族、傈僳族,房子是清一色的两层木屋,向四边倾斜的屋顶是木片钉起来的,下层空旷没有围栏,只看到几根立着的柱子,用来堆放杂物,上面一层用木板围起来住人。
张惊天姑妈家在寨子边缘,几只瘦鸡在屋边觅食,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和其他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在门口玩耍,看到张惊天来,三个穿着脏兮兮破烂衣服、光着脚的孩子停止了玩耍,睁大眼睛看着张惊天手中拎着的糖果。
他的姑妈张兰英四十多岁,是个皮肤黝黑、壮实的女人,她在屋后的一个猪圈里喂猪,听到张惊天说话就赶紧把猪食倒在槽里转到屋前。
张兰英很惊喜:“张明,你怎么来了?岩丙,你们快叫表哥。”年轻时候她到这边来砍甘蔗认识了她的丈夫,就嫁在这里,路途遥远,她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了。
“我想到缅甸那边找点活计做做。”张惊天把糖果递给了张兰英,“顺便来看看他们。”
张兰英收下拿出几个来给几个小孩:“你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我们这边天气热地肥,起码不愁吃,不像老家那样。缅甸那边最好还是不要去,搞毒品的太多了。”
张惊天没说话,跟着唠唠叨叨的姑妈到了隔壁一座老旧的二层小楼房上休息。这座小房子的二楼没有用木头围起来,旁边的树木有几枝树枝伸了进来,木板上摆着些锅碗瓢盆和一个火炉,就是厨房。
天快黑时,张兰英的丈夫波岩双带着两个大孩子干活回来了,他们寒暄了一阵,开始吃饭。桌上是一些用水煮过就捞起来的绞股蓝、水蕨菜等张惊天叫不出来名字的菜,配着几个不同的蘸水。因为张惊天来,张兰英还特地做了个腊肠和腊肉两道肉菜,几个孩子都很高兴,这是他们不常吃到的。
波岩双拿了一瓶酒出来给张惊天倒上,问张惊天去缅甸那边想做什么活计。
“我会木工和泥水活。”张惊天说。
波岩双喝了一口酒:“这样的话还行,在那边也还吃得开。”
张惊天告诉波岩双,他不认识路。波岩双说这不是问题,只是明天对面寨子搞上刀山,想带一家人去看看,后天才能送他去。
第二天天没亮,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喊叫了,等不得要去看上刀杆。波岩双一家换上了傣族服饰,波岩双点了一支火把,唱哲民族小调沿着山路就出发了。
同行的人很多,他们停止唱歌的时候,山间其他地方又有歌声传来。波岩双口袋里还装了些糖果,走一截就给小的孩子吃。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走到对面山上的寨子,这个寨子的居民多半是傈僳族,波岩双带着他们到了一个亲戚家吃了饭,吃了饭后,性急的孩子们已经等不及要去看上刀杆。
活动在村里的打谷场进行,尽管烈日炎炎,但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打谷场,有几个穿着傈僳族服饰的女子在打谷场里跳舞。
打谷场的中央直立着两根二十米左右的木头,上面绑着刀锋朝上的长刀,顶上飘着几面红旗,像梯子一样。孩子们不喜欢歌舞表演,忙着在打谷场嬉戏打闹,大概到了下午两点,重头戏上刀杆就来了。
张惊天看到,几名穿着蓝布衣服,包着红头巾的傈僳族汉子出现在人群中,人群开始议论,孩子们挤着朝刀杆下面靠近,一个带着大帽子的傈僳族祭司让他们往后退,不要靠得太近。过了一会,那祭司口中念着什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他拿了些纸钱点燃,散在地上,最后又端起一碗酒来,泼在地上。
四位上刀杆的汉子每人端起一碗酒来,抬头便一饮而尽,他们脱掉鞋子。
张惊天看得紧张起来,那明晃晃的刀子是正儿八经的刀子,这些人光着脚爬上去,张惊天都不敢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感受。第一个上的人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拍拍手,小心翼翼的抓住上面的刀子,观众们紧张的看着,没有人发出声音。
那男人右脚轻轻的踏上最底下的刀锋,左脚缓缓的离开地面,往第二把刀锋上去。这时候,观众们欢呼起来,张惊天都不由得拍手叫好。上刀杆的人小心翼翼,上去一截后,第二个人从另一面爬了上去,看来两个人在中途还有一次交汇的表演。
第一个人已经爬得很高了,张惊天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得到他的身影,红色的头巾在刺眼的阳光下格外醒目,蓝色的衣服与蓝天融为一体,让人看着惊心动魄。
张惊天仿佛看到了远古时代一场战争之前,傈僳族的勇士在用这种行为出战的队伍壮行一样,看得他热泪盈眶,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仿佛连旁边观众一阵一阵的喝彩声都听不到了。
表演结束之后,波岩双到旁边背着个冰棍箱来这里卖冰棍的一个歪嘴老头那里买了几只冰棍,孩子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回去的路上兴高采烈,一路谈论着上刀杆的事情。
波岩双问张惊天:“怎么样?是不是值得一看?”
张惊天说:“值得,非常值得!”
第二天一大早,波岩双就送张惊天到缅甸,他家有一个亲戚在那边的一个寨子,那个亲戚经常到老街做小买卖,让张惊天跟着那亲戚去了老街。此后,张惊天到那边到底是做木工还是贩毒,他们一家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张惊天后来果然很快发迹,现在的身份是县里的企业家。
就这样,在与杨青云的对接中,我对张惊天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了,但是我还不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被派回老家,与这个大毒枭展开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