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凤凰”出海：
蒸汽船出征大西洋

特拉法尔加海战是大英帝国海军在19世纪关键的一仗，法兰西联合舰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从此法国海军精锐尽丧，一蹶不振，大英帝国将统治世界海洋一百多年。

特拉法尔加海战是木帆船的辉煌顶点，但是毫无疑问，木帆船要走下坡路了。这个下坡路正是富尔顿开启的。

到了1806年，富尔顿这家伙还是不着调，他在英国闷着也不想回美国。利文斯顿非常着急，写信一次次催他。不得已，哈德逊河上的独家航运许可又延长了两年。虽然利文斯顿的人脉广，但也不能这么消耗，延期许可是要花钱的。从博尔顿工厂专门定制的蒸汽机已经在港口堆了半年多，风吹日晒都生锈了。

1806年12月，富尔顿终于回到了美国，他离开家乡出去闯荡已经20年了。回来以后，蒸汽机已经提前运到了美国的港口。富尔顿看了看，觉得不急，他就跟朋友一起到费城旅游去了。利文斯顿虽然急，但也没闲着，他又拿下了密西西比河下游的航行权，可以一直航行到佛罗里达。富尔顿旅游回来以后，听说了这几件事，他搭错的筋又搭回来了，又一次热情高涨，跟船厂的工人一起干活儿，改进蒸汽机。这艘船比较大，比他在塞纳河上搞的船大多了，排水量121吨，长43米，宽4.3米，最大高度19米（这当然是烟囱的高度，舱室没这么高），吃水2.1米，浆轮宽度1.2米，直径4.6米。轮船之所以叫轮船，就是打这儿来的。因为是明明白白地露在水面上，所以也叫明轮船。

富尔顿很细心，工人们有啥问题，他马上及时回答。但是他也关心围观群众的风言风语。其实，很多人纯粹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关注着富尔顿的工作。富尔顿的蒸汽船下水的时候，他们管富尔顿的船叫“蠢货”号，但是富尔顿可不关心这事儿，人家还是请杰弗逊总统派个海军代表团来参观。富尔顿认为蒸汽船代表着海军的未来。但是海军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没真当回事儿。

1807年的整个夏天，富尔顿都在忙蒸汽船的事儿。到了8月9日，距离他在法国塞纳河搞蒸汽船足足4周年，他的船做了第一次测试航行，速度达到每小时3英里，也就是大约每小时4.8千米，跟在法国塞纳河上的行进速度差不多。他发现蒸汽机的能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因为浆轮太小了。他试着把浆轮加大一倍，速度果然快多了。

正式的首航定在了8月17日。从纽约出发，沿着哈德逊河北上，到奥尔巴尼，水路全程是150英里，大约241千米，一天恐怕到不了。晚上，他们在110英里外的利文斯顿的庄园住一宿，第二天再走剩下的40英里。他的船起名字叫“北河蒸汽船”，简称“北河”号。后来，富尔顿去世以后，他的朋友写富尔顿的传记，错把这艘船的名字写成了“克莱门特”号，其实“克莱门特”是利文斯顿大庄园的名字，不是船的名字。

这次首航比较低调，邀请了亲朋好友，但是媒体不关注，只来了两家小报社，周围倒是很多人在围观。哈德逊河对面不远处就是斯坦顿岛，岛上的一个农场里有个孩子正在快乐地玩耍，他才13岁，也来观看了“北河”号的首航仪式。这个孩子后来成了一位富可敌国的大亨，一辈子掌控美国内河航运业，到70岁的时候，毅然转向铁路投资，又变身为最大的铁路大亨。他一切事业的起点就是蒸汽船内河航运，他从母亲那里借了100美元，开始经营斯坦顿岛与曼哈顿岛之间的客运，一个旺季下来就赚了好几千美元，这个时候他才16岁，时间是1810年。50年后，他手里的钱比美国财政部还要多，他叫范德比尔特。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还接着说富尔顿的蒸汽船。下午1点钟，船发动了，高高的烟囱冒出浓烟，船缓缓离开了码头，没多会儿就出故障了。富尔顿说半小时搞定，果然，故障很快排除了。“北河”号继续航行，船行驶得非常平稳。慢慢到了黄昏时分，船上点起了蜡烛。女士们都在船舱里的帆布床上休息，男士们都在上层甲板上聊天。富尔顿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看着满天繁星渐渐升起来，一切烦心事儿全都扔到脑后去了。他专心致志地欣赏夜空，可周围其他船上的水手都吓坏了。

水手们没见过这玩意儿，岸上的农民也没见过，后来有报纸报道说一个农民在夜里看见对面模模糊糊来了一团光，时隐时现的，而且还有轰鸣声。是啊，煤烟太黑了，时不时飘过来，闹出了某种若隐若现的效果。这个农民吓得扭头就跑，到了家还是惊魂未定。人家问他怎么了，他说河里出了妖怪。原话是“魔鬼藏在锯木机里显灵了”。

第一天下午1点钟，船已经航行了110英里。到达克莱门特庄园，利文斯顿很开心，他把自己的堂妹介绍给了富尔顿，几个月后两个人订婚，富尔顿和利文斯顿成了亲戚。

在利文斯顿的庄园休息一晚，第二天接着上路，大概下午5点钟到达了纽约州的首府奥尔巴尼。扣除停船休息的时间，总共花了32个小时。他们返航的速度快一点儿，30个小时就够了，因为是顺流而下。哈德逊河上有个地方的河面突然拐了个接近90度的大弯儿，行船经过这里都要减速，富尔顿他们也不例外，在这个地方放慢了速度。因为是拐了90度，所以河岸拐角处有个灯塔，否则夜里容易出危险。高高的岸边有一大片灰色的堡垒，是个易守难攻、扼控咽喉的要塞，这是一个控制哈德逊河的好地方，一小群军校的学员也跑到岸边好奇地看着富尔顿的蒸汽船。

因为哈德逊河这个大拐弯处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在独立战争时期，华盛顿就在这里建立了要塞，这就是著名的“西点要塞”，离纽约80千米。这之前5年，杰弗逊总统批准成立了一所军事学院，就设立在了西点要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西点军校。

富尔顿的首航大获成功，回航途中还又捎带了几位乘客。这几个搭船的人也挺开心的，因为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纽约，比坐帆船快多了。蒸汽船逆流而上的能力强，不受风的影响，作为内河渡轮还是很不错的。9月，富尔顿就开始推出从纽约到奥尔巴尼的定期班轮业务，中间停靠几站，西点军校就是其中的一站。推出以后，大受欢迎，很快船上就挤了100人。富尔顿赶快扩大业务，最后搞了17条船来经营哈德逊河与密西西比河下游的航运业务。对于富尔顿来讲，搞发明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工作，他的真正身份是CEO，掌管公司的各个部门。他一方面要迅速开展业务，另一方面要打压对手，保持垄断地位。挑战者里边偏偏就有个熟人，那就是利文斯顿的亲戚史蒂文斯。

这个史蒂文斯本来投资过菲奇的蒸汽船公司，但是收益不佳，后来菲奇还死了。史蒂文斯不服气啊，他觉得自己也能当发明家，而且他对各种机械也不陌生，他的家族都和工程技术有缘分。所以，这个史蒂文斯看着利文斯顿和利文斯顿的堂妹夫富尔顿拼拼凑凑搞出来个蒸汽船，他也弄出个蒸汽机，但那是改进过的，体积小巧，很小的一艘船都能装上去，而且他用的是螺旋桨，不是明轮。当时使用螺旋桨还有困难，因为螺旋桨必须在船底下开个洞，然后这个轴才能穿出去，密封在当时很成问题。英国航母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号刚下水试航不久就发现，推进大轴漏水，一小时能漏进来200升水，只能开回朴次茅斯去修理，现在都漏何况当初呢。像富尔顿那样搞个浆轮则不存在这个问题，不需要在船底钻洞，所以史蒂文斯后来也是用浆轮推进的。

富尔顿本来想，大家都是亲戚，干脆我们出让五分之一的股份，大家有钱一起赚。但是这个史蒂文斯不干，他看不上富尔顿。富尔顿首航成功8个月以后，史蒂文斯的船“凤凰”号也搞出来了，就在纽约和布伦瑞克之间搞航运。结果人家利文斯顿拿出法律大棒，一棒就把史蒂文斯打晕了，因为人家有垄断权。史蒂文斯又不服气了，内河航运怎么能垄断呢？这条河上的蒸汽船只能是你家的，别人家的不行？这没有道理啊。但是人家拿到授权书了，没辙。他怕自己的船被扣留，心想干脆拉到别的州、别的河流上不就完了嘛。美国那么多州，各个州法律不一样，于是他就去了附近的特拉华河。可是史蒂文斯的船怎么去特拉华河呢？这可难了。当时普遍认为，海上风大浪急，蒸汽船吨位太小，走不了海上。但是如果不走，万一利文斯顿动用法律扣船怎么办？

只有铤而走险了，他绕过新泽西的外海，去特拉华河的入口，然后逆流而上去费城，费城可不是富尔顿的地盘了。其实，这事儿挺难的，必须挑选一位优秀的船长来执行这个航行任务。驾驶“凤凰”号出海的是罗杰斯船长。

罗杰斯船长把“凤凰”号开进了大西洋，贴着新泽西的海岸开行，一路上狂风暴雨，狼狈不堪。开了7天以后，终于找到一个避风的港湾躲过了暴风雨，一切平静下来以后，罗杰斯船长把“凤凰”号开到了费城。“凤凰”号后来就开始执行费城到特伦顿之间的班轮。算起来，“凤凰”号在大西洋上开了130海里，这是蒸汽船第一次与大海的亲密接触，虽然这实质上是一次狗急跳墙的行动。

1824年，最高法院宣布，富尔顿这种垄断经营是违宪的，无效。于是，整个航运业就进入了百花齐放的年代，也正好给范德比尔特大显身手创造了机会。

冒险家总是敢为天下先，他们自然是不会傻乎乎地苦等法律的修改。况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河里不让走，大西洋里总没人拦着吧？

1819年，罗杰斯船长驾驶320吨的蒸汽船“萨凡纳”号从佐治亚州直航英国利物浦，这艘船本来不是蒸汽船，是一艘320吨的小船，是罗杰斯船长从纽约的一个船厂买来改装的。它很结实，可以承受大西洋的风暴。蒸汽机的锅炉来自纽约本地的铁工厂，其他的发动机部件和传动装置则是新泽西州的一个炼铁厂提供的。锅炉有特殊的设计，可以防止结水垢。

这艘船看上去仍然是一艘普通的三桅帆船，只是在桅杆之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大烟囱。因为船不大，只能装75吨煤和25捆木柴，最多搭乘32名旅客，就装不了其他什么东西了。“萨凡纳”号的地毯是从国外进口的，船舱内部还装饰着黄铜饰品和红木。可是他想找乘客，人家一个都不来，哪怕不要钱也没人来。没人来的话，能不能装少许货物呢？照样没人理他们，所以商业上是不成功的。

这艘船的首航是从纽约到萨凡纳，萨凡纳位于佐治亚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交界处，萨凡纳河的入海口。这趟航程一共花了207个小时，只有41.5个小时使用了蒸汽机。假如风大浪急，船一直在摇晃，划水的明轮很容易就会露出水面空转，船就会往右边一歪，左边儿的浆轮离开水面。反过来也是一样。这种情况还不如用帆呢。这也是大家不愿意在深海大洋使用明轮船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内河航运则没有这些麻烦。

到达萨凡纳港以后的几天，门罗总统在战争部长卡尔霍恩的陪同下沿着萨凡纳河巡视了城市的堡垒和防御。总统非常开心，还承诺了一个“空头支票”，说“萨凡纳”号在完成了跨大西洋航行以后，政府应该把它买下来。最近经常有古巴海盗到佛罗里达沿岸来骚扰，这艘船正好可以用来打海盗。结果这个许诺永远没有兑现，“萨凡纳”号从欧洲转了一大圈回来以后，政府根本就没买。因为船上的蒸汽机又大又重，导致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最后反而是拆掉蒸汽机，把它当作普通的帆船还赚了点儿钱，这是后话不提。

1819年5月24日，“萨凡纳”号开始了这段历史性航程，从萨凡纳港直航到利物浦。几天之后，5月29日，在大西洋上，有一艘船发现了一艘烟雾非常大的船，看上去好像着了火，别的船追了好几个钟头，死活追不上。第二天，一艘英国军舰碰上了“萨凡纳”号也觉得新鲜，没见过这种冒着火还能跑得飞快的船，想追又追不上，不得已开炮示警。罗杰斯船长这才把船停下来。英国军舰上的指挥官要求检查这艘船，上了船一看，发现原来这艘船是用蒸汽机驱动的。

到了6月20日下午6点，航行经历了将近一个月，这艘船开进了利物浦港，稳稳地停靠在了码头。实际开蒸汽机的时间只有80个小时，因为船上的燃料根本不够，只能省着点儿用。

当时的利物浦港正是一派繁忙的景象，每年都有1万艘船停靠在利物浦港，不少是运棉花的船，因为附近的曼彻斯特是棉纺业的中心。不过，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从19世纪一直延续了下来，就连球迷都跟有仇一样。这两座城市的关系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呢？ VFXjKjJgsh5Q29fm8ki4iMr1pQ+M7oA3TgowW45/ASGBS9Ri7EDPXLGgLfrJx7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