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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间接光

生活小场景里的间接光

“移竹当窗,粉墙竹影”是自然光造景的经典案例。画论里常说的“以素壁为纸,以墨竹为画”,就是以白色的墙当作纸,竹影投在墙上,天光、竹和粉墙,刚好构成一幅水墨画。

墙上的竹影

水墨画

间接光营造的视觉效果,也在影响着人们的情绪。“枯藤老树昏鸦”,衰败枯萎的藤枝缠绕在花叶凋谢、饱经沧桑的老树上,借助昏黄的间接光,形成了背光剪影的效果。昏鸦凄厉的哀鸣在听觉层次上又加深了秋天黄昏里悲伤落魄的色彩。

设计要考虑人的感官体验,要为人的感受服务。在空间中,真正的奢华并非肉眼可见的名作佳品,而是人们在居住空间中形成的视觉、听觉甚至嗅觉的美妙体验。

黄昏里的枯树

在建筑空间中,设计师为了营造犹如置身于山谷听风语的自然氛围,经常会采用轻薄的障子门(日式木质糊纸门窗)来间隔空间。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房间,形成斑驳的光影效果。起风时,白色的纸窗上、木质的地板上,树影婆娑,古朴宁静。

日式庭院障子门上的树影

门廊地板上的光影

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曾说:“如果把日式客室比作一幅水墨画,那障子门就是墨色最浅的部分。”纸窗作为取景框,树影随光线的位移而变化,正是所谓的“移竹当窗”。在这一画面里,光与影的巧妙运用形成隽永的韵律感,宛如一幅极富诗意的水墨画。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一个午后,会不会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呢?

夏日里的屋檐可以隔绝直射的阳光,让房间里保有一丝阴凉;冬日里的屋檐则把微弱的阳光引入室内,让房间充满暖意。古往今来,我们就这样利用屋檐结构和日照的关系,使光线静悄悄地透过门窗,悠然沁入室内空间,我们以这纤细温柔的光为乐。而庭院里那排列整齐的竹篱笆、厅堂里那浅淡柔和的砂壁,靠着这间接的微光,形成了朦胧之美,也算是间接光与建筑最原始的融合了。

间接光下的砂壁

我们旅行时从空中俯瞰一座城,城市街道映射出的微光,在黑夜里以不同明暗比例映入我们的眼帘,这座城的肌理和脉络也被收入眼底。这种巧夺天工的呈现方式,从宏观视角来看,有点像室内的间接照明,它以街道建筑作为反射介质,利用间接漫射的方式呈现出美妙的夜景,给我们的视觉和精神上都带来了温暖。

俯瞰城市夜景

不论是墙上的“画”(立面正视角)、头顶上的屋檐(顶部仰视角),还是俯瞰的城市之夜(低位俯视角),都巧妙地和自然光或人造光融合在一起,以某种形式呈现出视觉上的美感。

间接光给人以更丰富的视觉体验和精神情感

自然光是最原始的间接照明。太阳直射光一般有高达 100 000 lx的局部照度,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和紧张感。同时,太阳光在天空这样的巨大反射面上也会不断产生各种扩散光,给我们的生活环境带来接近 20 000 lx的均匀照度,以提供我们生活所需的安逸光环境。

在自然光下,随着照射方向、色温、强度的瞬息变化,我们感受着万物的变化。山脉上光影的起伏,雾气里光的复杂层次,云朵的晕染,水面的泛光,叶子的闪烁,树干上叶影的投射……

我们邂逅过海边夕阳余晖的光、溪谷树隙间婆娑的光、山头即将破云而出的光、浮动在水面上一片片金色的粼粼波光、雨后天空中的彩虹光、一瞬间跃起的山雀羽毛上的光、暗夜里清冷且明晃晃的月光……这些间接光与大自然依存在一起,相映生辉,给我们带来丰富的视觉体验。这些稍纵即逝的美,常常刻在我们记忆里,难以忘怀。

海边夕阳余晖的光

山头即将破云而出的光

雨后如泼洒的葡萄酒般的晚霞

水面上浮动的粼粼波光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自然中分分秒秒惊艳我们的光和各种变化的色彩,充实着我们的精神。人们潜意识里希望以各种方式留住这份美。“欲将诗句绊余晖”,苏东坡试图用文字留住夕阳的美好;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则想用画留住塞纳河上刹那间的光,那金光颤动、充满生命力的破晓瞬间,那太阳西垂、霞光晕染的朦胧瞬间,都能给人以慰藉。这或许也蕴含着人们对间接光的一种精神上的追求和憧憬吧。

《峭壁,埃特勒塔的日落》,克劳德·莫奈,1883 年《日出·印象》,克劳德·莫奈,1872 年

因为光的介入,我们感受着大自然与光之间的互动,这些微妙的视觉体验成为用光设计的灵感来源。在建筑空间里,间接光与各类结构、肌理、色彩的巧妙结合,也会产生不同层次的奇妙视觉体验。

我们在空间中利用光在建筑结构间多次漫反射的方式,在可见材质上形成“均质的发光面”。与直接照射的方式相比较,间接照明能更好地提供舒适、安逸、柔和的视觉光环境。间接光在家具或结构里晕染出明暗渐变的淡淡光晕,会营造出放松、梦幻的视觉氛围。

间接光的呈现更符合东方审美文化里的“幽”

东方美学非常推崇“幽”。这首《菊影》全篇没有一个“菊”字,作者用含蓄的方式,借助光影描绘菊花在不同环境介质下的美:

秋光叠叠复重重,

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

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

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

凭谁醉眼认朦胧。

古人欣赏生活里间接光营造的幽静、朦胧之美,在艺术呈现上也喜欢用含蓄的方式表达。这也许是蕴藏在东方审美文化里的基因。

“幽”在东方审美里,有一种安静和隐藏之感。

空谷幽兰,即闻得到兰花香却未见花,东方文化认为不易被发现的美才是真正动人的美;中国古代插花也是通过线条式的三两枝体现宁静禅意之美,和西方“花团锦簇”的外放式的美大相径庭。

“幽”在空间的呈现上也是安静和隐藏的,曲径通幽的动线形式让人充满好奇。桃花源的入口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这种娓娓道来的画卷式的呈现方式包含着东方审美里的含蓄和内敛。

如果东方园林的入口没有假山作为屏障,如果现代建筑空间的入口没有玄关作为缓冲,那还有什么乐趣呢?

曲径通幽

东方园林入口

“幽”的意境还体现在中国绘画里,如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长 13 m;夏圭的《溪山清远图》,长 9 m;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长 12 m,皆描绘烟波浩渺、层峦起伏的美景。如果把一幅画切割成多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可自成一画,整个体验过程通过不断卷收遮盖引发新的好奇,它通过“立轴”视线的上下阅览,和“长卷”视线的左右移动,一边好奇,一边回忆,暗示着时间的无限性。

我们在建筑空间里采用间接光所营造出柔和、温润、安逸、隐约、朦胧的场景视觉体验,以及见光不见灯的设计方式,与东方文化含蓄内敛的“幽”是不谋而合的。

〔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局部

〔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局部 xVz36TK7DvaTATlMH1kYUSbTAsDNfxDE4ehFJOq1acpdBaehdK2YJCSSBCWRi3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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