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释充满人性矛盾的亲密结合需要很长时间,正是这种矛盾,使爱情本身有时带着绝望的背叛色彩,并且没有任何解释的可能。
——约瑟夫·康拉德《一些回忆》
此时此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有人在欺骗,有人在被欺骗,有人渴望外遇,有人向痛苦中的恋人提供建议,有人作为秘密情人处于三角恋中。在情侣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比不忠更让人恐惧、八卦或着迷的了。自从有婚姻以来,通奸就一直存在,关于通奸的禁忌也是如此。纵观历史,它被立法、辩论,被政治化和妖魔化。然而,尽管广受谴责,不忠却有一种婚姻只能嫉妒的韧性。以至于《圣经》中只有这一罪过对应两条诫命:一是不要去做,一是不要去想。
在每个社会,每块大陆,每个时代,无论惩罚还是威慑,都有男女挣脱婚姻的束缚。几乎每个地方的人都会结婚,一夫一妻制是法定规则,出轨则是秘密行为。那么,我们如何看待出轨这一历史悠久、普遍禁止却又普遍存在的禁忌呢?
在过去六年里,我一直在与人进行这一话题的对话——不只在我独立的治疗室里,也在飞机上、会议上、晚宴上、美甲沙龙上,与同事和有线电视的工作人员,当然,也有社交媒体。从匹兹堡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从德里到巴黎,对于当今的不忠问题,我一直在进行自己的开放式调查。
在全球范围内,当我提到出轨时,从严厉谴责、逆来顺受、谨慎同情到充满热情,我得到的反应各式各样。在保加利亚,一群妇女似乎认为,丈夫的花心是一种难以避免的不幸;在巴黎的午餐时间谈起这个话题,气氛会立刻变得十分尴尬,我注意到很多人已经针锋相对;在墨西哥,女人们自豪地认为女性出轨的兴起是对男权文化的反抗,尽管这反抗让男人有了“两个家室”——一个是家庭,一个是情妇。出轨可能无处不在,但我们理解它的方式——如何定义它,忍受它和谈论它——最终与事情发生的特定时间和地点相关。
让我来问你:当你想到出轨时,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联想和形象是什么?如果我用“风流韵事”或“浪漫”之类的词,它们会发生改变吗?用“幽会”“放纵”“勾搭”或“炮友”呢?你的反应倾向于反对还是理解?你更同情哪些人?被抛弃者、不忠的人、情人还是孩子?你的回应是否因为你的生活经历发生变化?
婚外情是一种错误的观念,在我们的文化心理中根深蒂固。在我生活和工作的美国,相关的谈话往往直截了当、意味深长或两极分化。
“出轨?真煞风景。”一个人说,“一次做骗子,永远是骗子。”
“得了吧,”另一个反驳,“一夫一妻制并不符合人的本性。”
“完全胡扯!”第三个人继续反驳,“我们不是发情的猫,我们是人类,已经长大了。”
在美国的市场上,通奸是充满谴责与挑逗的混合商品。杂志封面一边倡导假正经一边兜售着色情。作为一种文化,我们的性开放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但在性忠诚上,即使是最自由的心灵也不会妥协。奇怪的是,我们的反对态度反而让出轨更有活力,却并没有揭示它的普遍性。尽管我们都认为这样的事不应该发生,却无法阻止它们发生。选民呼吁公开道歉,因为他们注重那些华而不实的细节。从政客和军事精英这些上层人士,到街区的普通民众,出轨都意味着自恋、表里不一、不道德和背信弃义。在这种观点下,出轨绝非简单的越轨行为、无谓的放纵,或是真正的爱情。
当代人对这个话题的论断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出轨一定是婚姻关系破裂的前兆;如果家里有你需要的一切,就没有理由去外面寻找;男人因为厌倦和恐惧亲密而出轨,女人因为孤独和渴望亲密而出轨;忠诚的伴侣是成熟、负责任和现实的,出轨的人是自私、不成熟、缺乏控制力的;风流韵事总是有害的,对婚姻没有任何帮助,也不可能得到满足;重建信任和亲密关系的唯一途径是讲真话、忏悔和宽恕;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一点:离婚比宽恕更能带来自尊。
当下人们谈论这一话题时的道德化语调,倾向于把“问题”归咎于有缺陷的夫妇或个人,回避了这一现象背后的问题。出轨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婚姻——不仅是你的婚姻,而是作为一种制度的婚姻。它还把我们带入今天的权利文化,这种文化让我们把特权视为理所当然。我们真的认为可以把偷情的泛滥归罪于几个烂苹果吗?当然不能。数百万的婚姻背叛者不可能全是病态。
很少有描述通奸的中性词。长期以来,道德谴责一直是抑制我们不羁冲动的主要工具,以至于抛开它我们就无话可说。我们可用的语言紧紧地抓住了不忠所代表的禁忌和耻辱。当诗人谈到情人和情感冒险家,首选的词汇是骗子、说谎者、叛徒、性瘾者、风流男、色情狂、花花公子和荡妇。整个词典都围绕着犯错(wrongdoing)这一轴心组织起来,不仅反映了我们的判断,也助长了这一判断。“通奸”一词源自拉丁语,意为“腐败”。即使我努力为这个话题带来一种更平衡的观点,也会意识到自己经常会使用妥协性的词语。
即便在治疗师中,平衡、公正的谈话也不常见。绝大多数人一边倒地描述婚外情造成的伤害,关注的焦点要么是预防,要么是修复。临床医生往往借用定罪的术语,给忠诚的一方贴上“受害者”标签;给不忠的一方贴上“犯错者”标签。一般来说,被背叛的一方会被给予更多关心,出轨的一方被给到的则是详细的修复建议,以此帮助他或她的伴侣克服创伤。
婚外情的曝光令人震惊,人们愿意偏袒其中一方并不奇怪。每当我告诉别人我正在写一本关于出轨的书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问:“你赞成还是反对?”好像只有这两种选择。我的回答是:“是的。”在这个神秘的回应背后,我真诚地渴望对出轨及其伴随的困境展开一种更微妙、更少指手画脚的对话。爱与欲望的复杂性,不只有好和坏、受害者和罪犯的简单划分。需要明确的是,不谴责并不意味着纵容,理解它与为它辩护之间有天壤之别。但是,当我们把谈话简化为简单的评判时,我们就无法对话了。
我们并没有考虑本杰明这样的人。他是一位70多岁、温文尔雅的绅士。在洛杉矶我的一次演讲后,他问我:“当妻子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的时候,那还算欺骗吗?”“我妻子老年痴呆了,”他解释道,“过去三年来,她一直住在疗养院,我每周去看她两次。最近14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她的丈夫也住在同一层楼。我们从彼此身上得到了极大安慰。”本杰明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骗子”之一,但他并不是个案。很多人即使在说谎时也牵挂着他们伴侣的幸福,就像许多遭受背叛的人继续爱着骗他们的人并试图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办法一样。
对于所有这些人,我致力于寻找一种更富有同情、更有效的方法来看待出轨。人们常常把婚外情看成是一种无法修复的创伤,事实上,有些婚外情会给夫妻关系带来致命的打击,有些则可能激发急需的变革。背叛伤到了骨头,但伤口仍可以愈合。婚外情甚至可以重新促进一对夫妻的相处。
因为相信出轨的危机可能会带来一些好处,我经常会被问道:“那么,你会向一对苦苦挣扎的夫妇建议婚外情吗?”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就像很多人伴随着绝症的到来也能收获积极的、改变人生的经历一样,但我宁愿建议你得癌症,也不建议你有婚外情。
当第一次对出轨这个话题产生兴趣时,我常常问观众是否有人经历过婚外情。毫不奇怪,没有人举起手来。没有多少人会公开承认自己在欺骗伴侣或是受到了愚弄。
考虑到这一点,我改变了我的问题:“生活中你们有多少人受到过出轨影响?”绝大多数人举起了手。每场讲座后我都这样提问,结果都是如此。一个女人看到朋友的丈夫在火车上亲吻一个漂亮的陌生人,现在的问题是,她该不该告诉朋友这件事——这对她们之间的友谊影响深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发现,她父亲有情人的时间和她的年龄一样长。秘密和谎言的回声在几代人之间回响,留下了得不到回应的爱和破碎的心。出轨不仅仅是两三个人的事,它萦绕着人的整个关系网络。
出轨的人可能不愿意在公共场合举手,但是他们会私下告诉我他们的故事。人们在聚会上把我拉到一边,或者到我的办公室去讲述他们的秘密、猜疑、欲望和被禁止的爱。
这些故事大都比那些头条新闻平庸得多:没有孩子被生出来,没有性病,没有以前的情人跟踪勒索钱财(我想,涉及钱财勒索的那些夫妇会去找律师,而不是心理治疗师)。当然,偶尔我也会遇到自恋狂、性成瘾者和粗心、自私或充满报复心的人。我看到过极端的欺骗行为,没有戒心的伴侣因为第二个家庭的介入而深受打击,隐秘的银行存款,不计后果的滥交,精心设计的骗局,毫不知情、傻了眼的一方。我曾与那些厚颜无耻地撒谎的男女坐在一起。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我所看到的是一些有共同经历和价值观的男女——价值观通常包括一夫一妻制——他们的故事沿着一条不起眼的人类轨迹展开。孤独、多年无性生活、怨恨、后悔、婚姻中的忽视、失去的青春、渴望关注、失联、酗酒——这些是日常出轨的具体细节。许多人对自己的行为深感矛盾,因而来找我寻求帮助。
出轨的动机各不相同,反应和可能的结果也千差万别。一些婚外情是出于反抗,另一些则是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反抗;有的人可能因为一次简单的放纵而越界,有的人则可能一直在寻找出轨的机会;有的人出轨是轻微的反叛,因为无聊,渴望新鲜感,或需要知道自己仍有吸引力,有的人则经历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无可置疑的强烈的爱的感觉。矛盾的是,许多人为了维持婚姻而出现婚外情。当夫妻关系变成虐待关系时,越轨的力量就产生了。外遇可以拉响夫妻关系迫切需要关注的警报,也可以成为一段关系结束的丧钟。婚外情是一种背叛行为,也是一种渴望和失落的表现。
因此,我从多个角度看待出轨。我试着站在夫妻双方的立场上去领会和理解它——对一方意味着什么,对另一方又意味着什么。我也考虑其他利益相关人——情人、孩子和朋友,有时候也和他们面谈。婚外情是两个(或更多)人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经历的故事。因此,它变成了许多故事,我们需要一个框架,能够容纳这些高度分化和相互冲突的讲述。只听一面之词,不会引起人们的理解或和解。简单地根据破坏的结果来评判外遇,不仅不能修复关系,也没有任何益处。另一方面,忽略已经造成的伤害,美化我们人类探索的倾向,既不能修复关系,也毫无助益。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兼顾的方法可能更合适。我们需要一种沟通性的讲述,来帮助真实的人驾驭不忠的多重体验——动机、意义和后果。总有人坚持认为,试图理解出轨是给偷情者更多他们不配得到的尊严,但这就是治疗师的工作。
一个普通的一天,我的第一位来访者是鲁伯特。他是一个36岁的男人,跟着妻子从英国来到纽约。他知道妻子有外遇了,但决定不去揭穿她。“我要重建婚姻和挽救家庭。”他说,“我的注意力在我们身上。我知道她爱上了别人,但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回过头来再爱上我?”
接下来是迪莉娅和罗素——这对大学时代的恋人,在他们各自组建了体面的家庭后,通过网络重新建立了关系。正如迪莉娅所说:“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琢磨到底会发生什么。”现在他们找到了答案,但这是一个道德困境。“我们都做了充分的婚姻治疗,清楚婚外情很少能持续下去。”罗素告诉我,“但我觉得迪莉娅和我与众不同。我们的感情不是昙花一现,而是一个被中断的终生不渝的爱情故事。为了维护一个不美满的婚姻,我是否应该否认自己所有的感受,放弃与我生命中的女人在一起的机会?”
法拉和裘德,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女同性恋夫妇,在一起已经有六年了。裘德试图弄明白,为什么法拉在她们都同意有开放的性关系之后,还要再秘密偷情。“我们已经商量好可以和别的女人睡觉,只要我们相互告诉对方就行。”裘德回忆说,“我以为开诚布公会保护我们,但她还是撒谎了。我还能做什么?”即使是开放的性关系,也不能保证没有欺骗。
午休时间,我读电子邮件。其中一封来自芭芭拉,一位明尼苏达州的68岁的女人,最近她丈夫刚刚去世。“当我还在为丈夫的离世伤心的时候,我发现了他长久以来有婚外情的证据。现在,我得处理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我应该告诉女儿吗?更糟的是,我丈夫在我们社区非常有威望,我还要继续受邀参加那些悼念他的活动,并且我所有的朋友会都参加。我感觉我陷入了困境,一方面我想留住他的好名声不受玷污,另一方面我想说出真相。”在我们的交流中,我们讨论了某一个发现足以改变整个人生观的力量。在遭遇丧偶与背叛的双重打击后,一个人该如何重建生活以及自我的身份呢?
苏茜的留言义愤填膺,她为母亲打抱不平。“她是一个圣徒,一直和我爸爸住在一起,直到我爸爸去世,虽然他很早就有婚外情。”我想知道,她是否曾经考虑过用另一种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比如,如果她的父亲真诚地爱着另一个女人,却为了家庭自我牺牲留了下来呢?
亚当,一个年轻的治疗师,参加完我的培训课程后,在Facebook上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我一直认为偷情的人都是混蛋,”他写道,“他们至少应该尊重和他们结婚的人,而不是背地里鬼鬼祟祟。然而,在那次讨论中,我幡然醒悟。当时我们所在的房间既安全又舒适,可是我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好像我突然被唤醒了。我总是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的父母在他们相遇时都是结过婚的。事实上,我母亲那时正试图离开虐待她的丈夫,我父亲给她提供了一些建议。他们的结合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34年前,私通让我的父母找到了彼此想共度余生的人。”亚当非黑即白的观念被打乱了。
那天,我的最后一个来访者是莉莉,一位37岁的广告代表,将近10年,她一直等待着她的情人和妻子离婚,徒劳地反复下着“最后通牒”。自从他们的婚外情开始以来,他和妻子又生了两个孩子,而莉莉感到自己的生育能力正一天天下降。“我上个月冷冻了我的卵子,”她告诉我,“但我不想告诉他——我需要所有我能得到的筹码。”一次又一次的面谈后,她吐露了自己充满矛盾的心声——既相信他只是在愚弄她,又想抓住每一根希望的稻草——希望她真的是他生命中的最爱。
在晚餐的时候,我收到一封“紧急”短信。杰克逊正处于崩溃状态,需要立即跟婚姻治疗师谈话。他的妻子刚刚发现伟哥瓶子里的药片少了好多,把他赶了出来。“说实话,”他说,“对她说谎我的感觉也很糟糕。我不能忍受每次和她分享我的性需求时,我在她脸上看到的厌恶。”杰克逊的性幻想丰富多彩,可是他妻子却完全不感兴趣,总是在拒绝他。在被拒多年后,杰克逊把自己的幻想调色板带到了别处。“我应该诚实,”他说,“但太诚实会面临危险。我的性需求很重要,但每天早餐时间看到我的孩子更重要。”
爱情是混乱的,出轨更是如此。
但出轨也是一扇窗户,
不同的是,它通往人类心灵的缝隙。
听了所有这些人的故事,我发现自己被触动了,评判,关心,呵护,好奇,勾起话题和岔开话题,有时这些会在一个小时内全部发生。我和他们一起哭泣,一起充满希望或感到绝望,与身在其中的每个人融为一体。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出轨这一行为造成的破坏,我也看到了当前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有多么不充分。
婚外情对人们的关系有诸多启示。它打开了对价值观、人性和爱欲力量更深层的审视之门,迫使我们去解决那些最令人不安的问题:是什么使人们越出了他们努力建立的界限?为什么性背叛的伤害会如此严重?婚外情总是自私和软弱的吗?还是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甚至是一种大胆和勇敢的行为?我们能从出轨的兴奋中汲取什么教训来活跃我们的关系吗?
秘密的爱必须被曝光吗?激情的保质期是有限的吗?是否有即使是一段美满的婚姻也无法带来的满足感?我们如何让我们的情感需求和性欲之间达到难以捉摸的平衡?一夫一妻制过时了吗?什么是忠诚?我们能同时爱不止一个人吗?
对我来说,这些谈话是所有成人亲密关系的一部分。不幸的是,对于大多数夫妻来说,婚外情的危机发生时,他们才第一次谈到这些话题。灾难有一种将我们推向事物本质的方式。我鼓励你们不要等到暴风雨来临,而是在风和日丽时未雨绸缪。在信任的氛围中,谈论是什么让我们越过界线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失去的恐惧,实际上可以促进亲密感和增强承诺。我们的欲望,甚至是最不正当的欲望,都是人性的特征。
尽管把出轨简化为性和谎言听起来很吸引人,但我更愿意把它作为一个入口,让人们更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我们用来约束它们的界限。出轨让我们面对激情的不稳定性和对立的力量:诱惑、性欲、急迫、爱及其不可能性、解脱、诱骗、内疚、伤心、堕落、监视、疯狂猜疑、复仇的冲动,甚至是悲剧的结局。需要预先提醒的是,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愿意陷入非理性力量的迷宫。爱情是混乱的,出轨更是如此。但出轨也是一扇窗户,与众不同的是,它通往人类心灵的缝隙。
离婚。无论在网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在所有关于出轨的激烈辩论中,这个词总是反复出现。如果你想有外遇,那就离婚吧。如果你不开心到要出轨,那就离婚吧。如果你的伴侣有外遇,立刻给你的律师打电话吧。
杰西卡,布鲁克林人,30多岁,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在得知丈夫朱利安四年来一直与同事有染的一周后,她联系了我。“我发现一个秘密的Facebook账号,上面有给这个女人发的消息。”作为互联网一代,她试图在网上寻找解决办法。“我读的所有东西都让我感觉很糟糕,”她解释说,“就像那些妇女杂志上的馊主意:向前走,不要回头看!他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赶紧把他踢了!”
“我浏览的所有网页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我对这个男人仍然有强烈的感情。”她说,“我们曾经一起规划人生。他是我儿子的父亲。我和他的家人关系密切,过去的一周他们给了我很多支持。所有这些文章和作者,更不用说还有我的父母,都在告诉我朱利安是垃圾,我对他的感觉是浪费感情。我爸爸甚至暗示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感到自己被肆意评判,就好像我是那种让自己的丈夫随便偷情的女人一样。”
杰西卡经济独立,有很多选择,不像许多妇女面对丈夫的男权地位毫无依靠。正因为她生活在与过去不同的权利法案中,我们的文化要求她行使自己的权利。当我听杰西卡倾诉的时候,脑海里闪现出最近主持的一个研讨会。来参加会议的有一群摩洛哥的村妇,当我向她们解释在今天的美国,像杰西卡这样的女人会被鼓励站起来离开时,一个年轻女人笑了,她说:“可是,女士,如果我们把有外遇的丈夫赶走,那么整个摩洛哥的人都会离婚!”
一旦离婚,所有的耻辱就都消失了。而现在,在你可以离开的时候选择留下来,是新的耻辱。最典型的例子是希拉里·克林顿。许多欣赏她的女人,非常不甘心她决定和丈夫继续在一起,因为她有离开的权利。“她的自尊在哪里?”
当然,离婚有时是不可避免的、明智的,或者对于所有当事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但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吗?其中的风险在于,在痛苦和屈辱的阵痛中,我们过于匆忙地将自己对婚外情的反应与对整个关系的感觉混为一谈。历史被改写了,结婚照烧毁了,婚姻的桥梁断了,孩子们被分到了两个家庭中去生活。
杰西卡还没有准备好把丈夫踢到路边。“人都会犯错误,我自己也不是圣人;虽然没有出轨,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技巧——当事情变得糟糕或压力重重时,我会关起门来酗酒。如果我们不允许自己的伴侣栽跟头,我们都会感到痛苦和孤独。”她准备给朱利安第二次机会。
急于离婚是对错误和人类脆弱的毫不容忍。它不允许婚姻关系被修理、恢复和痊愈。对于像杰西卡和朱利安这样想要从所发生的事情中学习和成长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告诉我:“我们都想让事情变好。我们已经进行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谈话。我们彼此真正地袒露心扉,很有建设性,就像我们好多年没有说过话了一样。”但他们接着问:“我们真的必须经历一次外遇,才能真正彼此坦诚相待吗?”我经常听到这句话,并分享他们的遗憾。有一条关于夫妻关系的不言而喻的真理是:对许多夫妇来说,没有什么比极端的力量更能引起伴侣的注意和动摇一个陈旧的系统。
对出轨的评判、强烈指责和不容分辩最终会排除任何对其进行深入理解的可能性,也阻止了希望和治愈(在一起或分开)的可能。受害者思维使婚姻更加脆弱。当然,当杰西卡在给宝宝换尿布时,朱利安在偷情,她出离愤怒是理所应当的,这是对他们关系的恰当回应。但是,跟那些受出轨影响的人(参与者、被参与者、情人和孩子)谈话越多,我就越强烈地感到:对生活和爱的看法,需要远离责难。我们无法从痛苦、复仇和情绪分裂中受益。最典型的例子是,一个愤怒的女人告诉自己5岁的孩子他父亲多年来行为不端,“因为我儿子应该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了”。
尽管出轨已成为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许多夫妻即使有外遇还是会继续走下去。不过,他们会在一起多长时间,在什么条件下还在一起?他们还有机会让亲密关系变得更强大吗?或者,他们会把出轨这件事埋在羞愧和不信任的大山之下吗?他们如何处理出轨,将决定着他们的关系和未来。
今天的西方,多数人会有两到三次重要的长期伴侣关系或婚姻。一些人则会和同一个人维持婚姻。当一对夫妇在外遇后来找我时,我通常告诉他们:你们的第一次婚姻结束了,你们要一起开始第二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