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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舍伯吐小镇

这是与草地接壤的方圆几百里内最大的小镇,已粗具城市规模。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舍伯吐(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左翼中旗境内)。

小镇虽与草地相邻,但至少驱车行驶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看见草地。要想看到久违的蓝白相间的蒙古包,还得需要三个小时的行程。至今,那里的牧民仍过着半游牧生活。

两个世纪前,这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土地肥沃,河流众多,牧草丰美,是游牧人理想的转场之地。这里是宜居之地,先是有两户牧民定居下来。第二年,又有两户牧民驻扎下来。逐渐地,这里形成了牧点。

每年,牧点都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向草地拓展。

这可以从它的名字上略见一斑,“舍伯吐”在蒙古语里是一种牧草的名字。可惜,现在这种牧草却莫名其妙地绝迹了。

清朝末年,国库空虚。清政府为了增加国库收入,鼓励关内居民移民。这一政策形成了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潮,东起辽东半岛,西到大同、包头一带,在长达几千公里的辽阔地域内,终日有移民携妻带子,推车挑担,行走在茫茫无期、没有尽头的迁移之路上。这一盛大,同时更显沧桑与无奈的情景上演了多年。

这一政策给移民描绘了一幅美好画卷。一些意志薄弱,缺少雄心壮志,或是没有太多奢求的移民,因无法承受一路的艰辛与磨难,索性在沿途歇息下来。这一歇息,或许就落地生根了。

当然,也有意志坚定,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的坚强者。他们一路向北,向北……渐渐地,熟悉的村镇远去了,似曾相识的面孔疏远了,无比亲切的乡音也消失了……终于,有一天,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地,丰沛的河流,成群的牛羊,还有迥然不同的建筑——蒙古包。对移民来说,这种建筑更适合他们生活。让他们高兴的是这里牧户稀少,是生存的理想之地。

一夜之间,牧点的人口数量翻了数倍。

人们仍源源不断地拥入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生活在牧点里的居民不再是单纯的蒙古族与汉族,民族越来越丰富,有从东北的白山黑水移居来的朝鲜族、满族,从西北的大戈壁移居来的回族,还有从更远的天山南北移居来的维吾尔族。小镇上还生活着国外的落户者,比如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来的俄罗斯人和顿河流域的哥萨克人。

十几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原本只有几户牧民的牧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拥有几千人口的小镇。

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小镇经历了发展与繁荣,粗具城市规模。

至今,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稍留意,就能看到穿着蒙古袍的居民,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亲切地交谈。即便他们不相交谈,哪怕是匆匆而过,细心的人也会发现他们是蒙古族人。

蒙古族人大都有着显著的面部特征:身材魁梧,面目黧黑;头发硬,自然卷曲;四方大脸;眉骨高,眼窝略陷,颧骨凸起;面庞上或多或少有毛细血管。后者不是独属于蒙古族人的特点,那是生活在高纬度、高海拔地区人的普遍特征。

每每看到这些,就可以看出这个小镇与草地、与游牧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几条大街上遍布着多家奶茶馆。经营奶茶馆的主人是清一色的蒙古族人。

走进奶茶馆的顾客,既有小镇上的蒙古族人,也有至今生活在草原深处的牧民。他们多数穿着蒙古袍,说蒙古语。蒙古袍的颜色丰富又简单,男性的蒙古袍大都是天蓝色;女性的蒙古袍多以绿色、紫色为主。不管哪种蒙古袍,都配有白色或是蓝色的纹饰。蓝天、白云、碧草、红花……相映成趣。

约定俗成,顾客哪怕只是进来坐一坐,主人都要端来一碗奶茶。奶茶混合了水、乌日莫(牛奶自然发酵形成的黏稠状的物质)、盐、砖茶。这些原本不相干的物质,在铁壶里经过沸煮,泛着巧克力般浓重的颜色,弥漫着醇正的芳香。

摆在顾客面前的食品大同小异,有各式各样的奶制品和各种肉类做成的佳肴。这些饮食无一不与草地上的牛、羊有着密切的联系。

酒当然是少不了的。

蒙古族人的酒量是出了名的。他们可以从日上三竿,一直喝到日落黄昏,摆在面前的美味佳肴却几乎一口未动。因喝了太多的酒,原本绛紫色的脸膛呈酡色,明亮的目光变得浑浊,人却异常兴奋,有人拉起马头琴,有人唱起好来宝(蒙古族曲艺曲种,用蒙古语演唱,有时说、唱结合)助兴。悠远绵长的马头琴声和好来宝的声音飘出很远。有人好奇地循着余音找上门来,很快被浑厚的琴声与歌声吸引了。

奶茶馆的角落里坐着几个顾客,无论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有别于又说又唱的蒙古族顾客。他们或是小镇上的居民,带着外地朋友;或是来草地旅游,即将进入、离开草地的游客,特意来这里品尝奶茶。此情此景,让游客切身体会到这一古老民族的彪悍与豪迈。

小镇上的居民或许不屑眼前这一幕,或许不了解自身与这一民族背后的种种联系,但有一项爱好,与游牧民族有着根深蒂固的渊源,就是对狗的钟爱。

游牧民族对两种动物有着笃厚的感情,一是马,二是犬,视它们为伙伴、朋友。

失去了草库伦(蒙古语,围起来的草场),失去了牲畜,也就等于失去了牧民身份。牧羊犬只能看家护院。牧民没有“家”和“院”的概念,即使有,那也是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地。

牧羊犬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迷茫过,它们失去了攻击的目标——狼。由于大量移民拥入,狼退出原本的生活领地,直至绝迹。因此,牧羊犬也失去了保护的目标——牲畜群与主人。它们很难再现对主人不二的忠诚,变得无所事事。时间一长,这些牧羊犬身上沾染了不该有的恶习——没完没了地格斗。

大量移民拥入的同时,也带来了牧羊犬的同类——家狗。天长日久,耳濡目染,这些优秀的牧羊犬被家狗的不良行为影响,它们表现出令主人,也令小镇人难以置信的特征:寻衅滋事,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整日整夜,大街小巷游荡着狗影,狂吠和格斗声不绝于耳。

群狗走街串巷,引起多人注意。就在某一条狗为咬断另一条狗的大腿沾沾自喜时,一记闷棍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砸在头上。它只是象征性地发出一声哼叫,蹬了蹬腿,就没有了生命体征。

群狗惊慌失措,哀嚎着跑远了。

众人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放狗血,剥狗皮,开膛破肚,清洗内脏……随后通通放进大锅里。大锅里放了多种作料,甚至倒入了高度数的白酒,去土腥味。

众人大快朵颐,不忘给邻居或是好友(当然大都是蒙古族人)送去狗肉。他们忘了这一古老游牧民族对牧羊犬的特殊感情,也忘记了不杀狗、不交易狗、不吃狗肉的禁忌。

时间和生活是两个巨大的打磨器,无论你多么粗糙,多么坚硬,终究会被不温不火的生活和水滴石穿的时间打磨得圆润与光滑。

当他们表现出杀狗这一技术时,所有的移民自叹弗如,甚至难以理解。移民当然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腰间的蒙古弯刀(刀刃略有弧度)经常游走于羊、牛的身体间,对牲畜每个部位的掌握像了解自己的手掌一样清晰、明了。

这一做法,引来一部分蒙古族人的愤慨与谴责。他们丢掉的不仅仅是禁忌,还有对生命,对生活的顾忌。

在叹息与无奈中,在谴责与悲愤中,群狗的数量急剧下降。不到两年时间,那些游走在街头巷尾的狗不见了。

狗切身感受到四周弥漫着死亡气息,即使静悄悄的巷角,也给狗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偶尔,有一条狗经过,它紧贴着墙根,夹着尾巴匆匆而行。静寂,格外的静寂已令它惶恐不安,频频回头观望。就在它回头的刹那间,一只暗中飞出的梭镖,或是一记闷棍,让它直挺挺倒在地上。临死之前,它发出悲天悯人般的号声,令附近的狗闻风而逃,多日内不敢出现在街头。

因大肆屠杀,狗越来越稀少。

小镇人反倒越来越喜欢狗,开始有人养狗。狗也大都用铁链拴着,或者散养在自家的院落里,终日生活在主人的视野里,不用担心有人偷盗、宰杀。仅从这一点来说,这些喜欢养狗的人无愧于草地牧民的后裔,或是移民的后代。

这样一来,小镇人对狗的品种、品相要求极为严格,达到了苛刻程度。这往往是财富、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JRbuRtLUX8pd0tOQK+oE/mUbv1uVZ6N0InWc+q+iTjfUYaVBNlC4WCsBeRLdNy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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