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晨诺并不像萧晨阳以为的那样恨他,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仍旧不敢回想自己在雪地里晕倒前的那种感觉,太无助,太绝望,令她不断地看见那个恶魔,那个和晨阳长得一模一样、把她丢弃在雪夜的恶魔。虽然晨阳承认那就是他自己,但是晨诺还是不信,她的晨阳哥哥不是那样的,他是给过她新生的萧晨阳啊!她感觉晨阳总是在故意回避她,也许她真的令他很困扰,既然他想要和她保持距离,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不再主动去打扰他。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到晨诺初中毕业的时候,晨阳高考落榜了,他选择了复读。虽然此时晨诺也已经进入高中部,可是他仍旧刻意在回避着她。晨诺也没有去打扰他,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学习,到时候考个好大学,也省得王银老是忧心。从此晨阳的性格更加安静了,很少回家,也很少说话,而他和晨诺之间,渐渐地连招呼都很少打,俨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就这样做了一年的高中校友,直到晨阳即将启程去上大学那天,他把东西都收拾好后,才想起来,应该跟晨诺道个别。
天知道她是多么在意别人的不告而别,他不想那么做。
“小诺,我要去外地读书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久不和她说话了,他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
“我会的,你也是。”晨诺轻轻地回答。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跟他要求这要求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做决定,支持他的每一个选择。
“你已经长大了……”他哽咽了,印象中她还是那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儿,而眼前的她已经是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
“我知道,长大了就得懂事了,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晨诺仍旧轻轻地说,这仲夏的天气随着她的言语而刮来了阵阵冷空气。
“那,再见。”晨阳转身,拎起行李大步出门,由王银送他去学校。
他几乎是一路逃跑似的往车站赶,王银在后面一直叫他慢点,离开车时间还有很久。他当然知道,但他必须快些离开这里,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要回头,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所有的心事,那样一来,她就彻底被他给毁了。与其说是要逃离晨诺,还不如说是要逃离自己的心魔。
晨阳一转身,晨诺就跑上了阳台,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个阳台,从爸爸离开,她几乎就没有出来过。现在她就站在这里,一直看着晨阳走出自己的视线,他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这是他第二次不肯回头了。她的脚下风声隐约,秋天还没有到,树叶却提前落了一地。
晨阳走后晨诺还和以前一样去上学,高中忙碌的学习生活完全没有留给她多愁善感的时间,这样的充实也正好让她把很多牵挂暂时放下了。当晨阳假期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微笑着坦然相对。
“功课还能应付得了吗?如果有问题可以拿出来我帮你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闲暇的时候晨阳总会关心一下她的学习情况,俨然是个十分称职的好哥哥。
“暂时没什么问题,你出去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还是多陪陪王姨吧。”时隔半年,晨诺真的懂事了好多,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那样的恰当得体。
“妈让我找你玩,我也有好久没有好好陪你聊聊天了,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晨阳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在他心里,自己永远都是欠着晨诺的。
“你好得不得了,从小时候开始一直照顾我这么多年,倒是我时不时给你添麻烦,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吧?”她一直都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妹妹的角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萧晨阳给吓跑了。
“还好吧,新的环境新的人群,总会有些新鲜感的,不过还是晨城最美了,它会让人牵挂,不管你走了多远最终都还是要回来的。”晨阳其实更想说的是晨城有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所有惦念这座城。
“那可不一定,我就是个例外,如果我走出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晨城虽然美,却太小了,让人憋屈,我感觉我都要窒息了。”晨诺说的是真话,她一直努力想考个好大学,就是为了能逃离这里。
“我也想过要逃开,永远不要回来,可惜有些时候,等你真走了才发现自己放不下,就算回来会难过,也还是忍不住要回来,哪怕只是看看也好。”他说的也是真话,只不过,并没有说进晨诺的心里去。
“人生本就很无奈,明明不想回来还必须要回来,明明不想放手却由不得你不放手,所以我们要为自己想想,该放就放,你想要的,不一定是美好的,不是吗?还不如放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获得一些更加美好的。”
“你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
“我最近看了一些书,很有感触,如果可以,我还想自己写一本呢!就写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和感情的女孩的悲剧,你说会不会有人看呢?”
“现在的人都喜欢看些傻白甜的喜剧,因为悲剧每天都在发生,而喜剧反而越来越少了,人总是要找一些东西来存放自己的幻想的。”
“喔。”
这一年的冬天,萧晨阳 20 岁,萧晨诺 16 岁,雪还和三年前一样铺天盖地,只是他们都没有再出去吹风,也没有和小时候一样去嬉戏,只是轻描淡写地讲述着曾经那么看重,现在却无关紧要的话,他们都长大了,就连一直放不下的东西,再讲出来也不觉得沉重了。
他用四年把她宠上天堂,又用四年把她踩进地狱。好在,她终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