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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离别

妈妈告诉文雯,孙志成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安徽省落户的。

文雯不理解什么叫“落户”,妈妈解释说:“就是那边农村乡下的人了,而且户口也已经迁走了,孙志成已经不是上海人了。”

文雯听了,心痛不已,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文雯向妈妈提出了一个要求:孙志成离开上海时,必须要同意她去送他。

妈妈心软,点头答应了:“别说是谈过朋友的,就是同学一场,也应该去送送的。就是不知道,你爸会不会同意?”

同学们都先后收到了工作分配通知书,陆续去报到,去上班,去外地工矿,去农场……

好像是突然间,大家就都各自散了,有各自的生活了,各归各的了。

好像只在几天之间,同学们就从孩子、学生,一下子蜕变成踏上工作岗位的大人了。

文雯却是在妈妈坚定不移的“保护”下,和妈妈一起去上学,然后妈妈再乘电车返回家。下午放学前,妈妈又等在学校门口,接了文雯后一起回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田甜多次去文雯家,总算是在弄堂口遇上了她妈妈。文雯的妈妈很客气地告诉她,文雯是住校的,平时不回家,而且学习任务很重很累。

田甜反复地问文雯的妈妈,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什么班?

只要知道是什么学校,田甜就可以去学校找文雯了。

可是文雯的妈妈却很警惕,含糊不清地说东道西,打着“太极拳”,避而不答。

这让田甜根本施展不出拳脚。

时至新年,孙志成仍是一直在文雯家附近转悠。不管文雯是在读什么,总是要放寒假的吧?至少,总是要过年的。可是,孙志成始终没有遇上文雯。

孙志成整天畏首畏尾的,委屈至极。心里想着,我其实只是要和文雯说声“谢谢”,说声“再见”,就这么难吗?

应芳那天悄悄地告诉孙志成,听自己妈妈说起,文雯寒假期间和妈妈一起去了苏州外婆家。

孙志成恳切地请求应芳,他好想在离开上海时能再见文雯一面。

“我就要去安徽了,文雯留在上海,以后是医生了。我自己明白,我和文雯的差距是有多远。”

说着,孙志成潸然泪下。

应芳深受感动,也觉得孙志成离开上海前应该见文雯一面。否则老是牵肠挂肚的,也不是个事儿。何况朋友一场,去送一下孙志成也是应该的。

元宵节那天,应芳直接去了文雯家,却撞见了文雯的爸爸。应芳问:“文雯呢?”她爸爸说:“文雯和她妈在苏州外婆家,应该明后天回来。”

“哦,文雯爸爸,有本小说我要还给文雯,我放在文雯床边吧?”

“好的。”应芳和文雯的家人很熟悉,文雯的爸爸在书桌上写着毛笔字,随口应着。

应芳在文雯的闺房内仓促地写了张纸条:“孙,火车北站,2 月 21 日上午 8:15,去安徽。”夹在书里,还特意将纸条露出了一角。

总算是完成任务了。走出文雯家,应芳深深地呼了口气。只要文雯回家,就能看到的吧?文雯应该还能与孙志成见个面吧?

过了元宵节,孙志成就要离开上海去安徽省天河县了。

元宵节那天,家里来的亲戚比过年时还多。

孙志成的姐夫是北工大的军官,曾是“二弹”研制工作的技术人员之一,之后作为军方代表,被派驻北方飞机厂,直至今年转业。

他姐姐从师范大学毕业后结了婚,就随他姐夫去了北方,直到今年才和丈夫一起回上海,一起被安排在上海航技局工作。

虽然回来也有半年多了,但一直忙着工作安置等事情。姐夫因受辐射影响,身体不好,这段时间经常要去医院检查治疗,来爸妈家就少了些。

可是弟弟就要离开上海去安徽了,这个元宵节就尤显重要。

姐姐买了一大堆孙志成爱吃的食物和衣物鞋帽等,塞了一大包。一见到孙志成,就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

姐姐比孙志成大了七八岁。孙志成小时候,爸爸妈妈都要上班,平时差不多都是姐姐带着弟弟、哄着弟弟的,姐弟俩是亲密无间的。

在京津亨得利钟表公司工作的爷叔和婶婶,元宵节也来了。婶婶从进门开始,就拉着孙志成,叮嘱着这样,叮嘱着那样,又悄悄地用手帕包了四十元钱,塞在孙志成背包的夹缝里,仍是拉着孙志成不想放手。

爷叔也是情绪低落地坐在房间的一角,不停地抽着烟,看着孙志成和他妈妈一起整理着行装。

妈妈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儿子的行李中,这个不能少,那个也少不了,恨不得把上海的整个家都给儿子带去。孙志成却说这个太多了,那个用不着。一个塞进去,一个又拿出来。

孙志成的爸爸看着娘俩整理行李,心里也是一直想不通,人家孩子都是分配到上海工矿或是外地工矿的,为啥我家志成却是要去农村落户?儿子这辈子的前途注定是暗淡无光了,爸爸想着,不免暗自伤心。

这天是 1973 年 2 月 21 日的早上,上海火车站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绿皮火车头冒着黑烟,火车将在八点十五分发车,下午五点四十分到达安徽省宝埠站。

火车开始鸣笛,可是谁都不愿意上车,全都挤在站台上,伤心着、流泪着、叮嘱着,像是生离死别!

孙志成穿着街道办事处配发的军绿色的棉袄,戴着军绿色的棉帽,不停地和同学金明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张望着。

孙志成的爸爸妈妈、爷叔婶婶、姐姐姐夫等亲人围着孙志成不停地重复着,千叮咛,万嘱咐地唠叨不完。

应芳匆匆地跑过来,四处张望着。看到孙志成,她喘着气问:“文雯来了吗?”

孙志成一直在盼着!

盼望着文雯能够出现在站台!

盼望着文雯能来送行!

盼望着能和文雯说声“再见”!

盼望着能够再次深深地拥抱一次文雯!

盼望着……

孙志成没有言语,摇了摇头……

“不会的呀,我昨晚遇上她了。我告诉她,你今天去安徽的车次和时间了。文雯说一定会来火车站送你的。”应芳肯定地说。

“文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文雯昨晚说,她爸爸一定是知道志成什么时间去安徽了,这段时间,她妈妈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管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火车再次鸣笛。站台上的人们纷纷和送行的亲人们拥抱、握手,边流泪边说着“再见”,边挤上了绿皮火车。

孙志成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再一次踮起脚尖,向四周张望着……

再次失望……

再次失落!

孙志成万般无奈,踏上了车厢门栏,向送行的亲人、同学、朋友们挥手告别!

毅然回头,向车厢里走去。

一直憋着的眼泪,夺眶而出……

乘务员跳上了车厢,随后,猛地关闭车门。

只听到一阵嘶哑的喊声传来:“志成!志成……”

文雯边跑边招手,拼了命似的冲进了站台,追赶着缓缓启动的火车,胡乱拍打着车厢窗户!

小辫子上的绸绳散了,印着小圆点的绸带长短不一,但色彩艳丽。

火车吐着浓烟,轰隆轰隆地驶出了站台。

文雯跌倒在站台的地上!

手掌和膝盖渗着血水!

泪水满面……

今时离别后,

何日再相见? Jqf4mn/8n5oY8nzNswBc2oGugJTK/Jj2nWstmT+hSI3OP0b5lNJwahgo3TDZPp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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