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一次上门

金明已经上班了，思领已经工作了，那文雯去哪里上班了？如果知道了她在哪里上班，孙志成就可以去文雯的工作单位找她了。

她知道我要去务农了吗？我俩将要天各一方了！再不见面，我就要去安徽天河县了。何年何月才能回上海呢？

我至少要知道文雯在哪里工作，也要告诉文雯，我要去哪里了呀！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文雯的爸妈要这样呢？不是说婚姻恋爱自由吗？我就不能主动上门，去说清楚我和文雯已经谈恋爱了？是否可以先去看望文雯的爸爸妈妈呢？如果我真诚地去恳求她的爸爸妈妈，或许他们就会同意我俩在一起了呢？

主意已定，这是 1972 年 12 月初的一天，孙志成早早地就起床了。

他向妈妈申请了十元“巨资”，买了一篮上好的新鲜水果，一盒“万年青”苏打饼干，一份裱花奶油蛋糕。去理了发，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小花园鞋店”，买了双白塑胶底黑面松紧鞋。

孙志成的妈妈看着儿子出手阔绰地买了一大堆礼品，脸上满是笑容地问：“志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文雯家，这些礼物够了吗？”孙志成心虚没底，却仍是挺胸抬头地说。

“啊！儿子啊，你这是要‘毛脚女婿’上门呀？好啊好啊！我可是太喜欢文雯这个姑娘啦，又善良又端庄，家境又好，太好了，太好了！”

文雯来过孙志成家一次，还是和应芳两人一起来的。妈妈那天就已经兴奋得不行，拉着文雯的手问长问短的。好像文雯已经是到手的儿媳妇了似的。

“你应该再买一条凤凰烟的，香烟票我可以向邻居家借。”

“她爸爸不抽烟的。”

“哦！”

“她爸爸妈妈能不能接受，我还不知道呢。”孙志成其实是极其怯场的。

“哪能呢？我儿子多帅，多高呀！哪个丈母娘见了都会喜欢的！”妈妈看着儿子，信心十足，满心欢喜。

“志成呀，你是对的，在去安徽插队前，先订好这门亲事，待回来后就能结婚成家了。”

妈妈的心里，儿子永远是对的，也是最帅的。

可是，还能回来吗？一想到要去安徽，孙志成满心都是痛苦……

一件“的确良”衬衫熨烫得挺括，内着一件紫色V领毛衣，外面套了件米色的拉链衫，着一条士林蓝卡其裤。新理的头发上抹了一点点的香油，脚穿新买的松紧鞋，孙志成青春洋溢，帅气十足！

今天是星期天，天气晴朗，小鸟鸣唱。孙志成拎着礼物，心情特别好地也跟着小鸟唱起来，哼着刚听了几次的邓丽君的歌曲，眉飞色舞地走在去文雯家的路上。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心花怒放，底气十足！孙志成也为自己这勇敢的决定而沾沾自喜。

文雯家楼下的大门敞开着，孙志成没有在窗户下呼喊，竟是直接走到了二楼文雯家门口，直接“咚咚”地敲了门。

文雯的妈妈打开门，见一小青年，顶天立地地站着，手上拎着好几包礼物，竟是孙志成，她不免吃了一惊！

孙志成跨进门口，深深地鞠躬！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妈妈您好！爸爸您好！”

一时得意忘形，竟把“文雯”这个前缀给省略了。

文雯的爸爸转身，看到竟是孙志成，还直接称呼着“爸爸，妈妈”，气不打一处来！

“谁是你的爸爸妈妈？出去！”

孙志成一下就尴尬地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文雯的妈妈看着，觉得让他站在门口，这太说不过去，说：“来都来了，小孙，你进来坐吧！”边说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孙志成冒冒失失地上门，并没有事先告诉文雯。这也是因为孙志成实在没有办法事先与文雯见个面，不然应该商议一下的。

文雯倒是觉得孙志成好勇敢，竟然直接冲到她家来了，她由衷地感到自豪！可她也实在不知道怎样为孙志成开脱，只能站在爸爸旁，怯怯地说不出话来。

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孙志成，平静了些许：“我上回已经跟你说了，你们年龄还小，你们的路还很长，不可以谈恋爱的，可是你俩却变着花样见面。今天倒好，竟然上门来推销自己了？我说过不可以，你不可以，文雯也不可以！不管你如何花言巧语，都是不可以！”

孙志成如惊弓之鸟，不知道没进门前的勇气哪儿去了。唯唯诺诺地说：“文雯爸爸妈妈，我是真心地喜欢文雯的，我俩在一起都是很开心的，我会一直好好待文雯的……”

“好了！我说过几遍了，你听了吗？”文雯的爸爸耐着性子说。

“我俩是自由恋……”

孙志成话还没说完，文雯的爸爸就恼怒地挥了挥手说：“别跟我说什么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有什么好结局？你们才多大？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文雯又要开始进学校读书，要学医的。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能影响文雯的学习，不允许你们再联系！你给我出去，把这些东西都带走！”

孙志成在来之前已经想过千百遍了，到了文雯家会遭遇到什么。但他仍坚信，只要他够真诚、够懂礼节，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文雯在，她爸妈应该不会怎样吧？

再说，他也不差嘛！

或许，他们还会留下他一起吃个点心、吃个饭什么的。

宁波老家的人说，“毛脚女婿”上门，如果准丈母娘家端出了桂圆水煮鸡蛋，那就不用说，丈母娘是接受“毛脚女婿”的。不过他们是苏州人，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可是……他不但没吃到桂圆水煮鸡蛋，还吃了个“闭门羹”啊……

孙志成沮丧失落到了极点！

文雯的妈妈把孙志成带来的礼物硬塞回孙志成手上，一副要关门的架势！

文雯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抽泣着转身跑回了里间。

“我……”孙志成退到门外，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只留下孙志成一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孙志成想。是啊！我也真的是太天真了，我马上就要去安徽插队落户了，我的一生都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而文雯却是“又要开始进学校读书，要学医的”，这是天使般的职业。

这不单单是从上海到安徽的距离，这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的距离啊！

可是我却仍要和……

我这是在自作多情？还是在自作自受？

我怎么还在纠缠？

用上海话讲，这就叫“拎不清”！

在杂货店买了包香烟，孙志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路边，边抽边拼命地咳嗽着！这是孙志成第一次抽烟。

他忍不住仰天长叹…… nVFr/iMsvjoFxVUvCZ65o1OTDWe0KczICe4bkdkI0ivMcAnAoAo9fKPqdUpQD9k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