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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

多年以来,围绕着美国霸权的争论不绝于耳。比如,美国的霸权是否已经衰落了?中国是否会对美国的霸权构成威胁?中国要怎么做才能令美国确信,中国崛起不会对美国霸权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与之相关的诸多理论(比如霸权理论和权力转移理论)和说法(比如利益攸关方),可谓层出不穷,不胜枚举。它们之间存在一个共同之处,即“由单极格局转向多极格局的任何变化,都是源自美国的衰落及其他国家的崛起”;以及美国霸权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假如全球体系缺少美国的霸权,就会导致混乱。

当中美两国的学者正围绕着霸权问题各抒己见时,这本题为《告别霸权!——全球体系中的权力与影响力》的书适时地提出了一种具有替代性的诠释。《剑桥国际事务评论》(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对本书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同时也不忘对美国的政策辩论揶揄一番:“……《告别霸权》的分析非常有趣且引人深思。即便是那些不能苟同作者观点的人,也得承认这本书丰富了有关全球秩序的未来及美国在其中作用的辩论,以往此类辩论令人惊讶地缺乏深度。”

全书分为六章。头两章从理论层面重新解读了霸权的概念,梳理了物质力量与权力、权力与影响力的关系。第三章至第五章,作者分析了美国、欧洲和中国在全球体系中所扮演角色的转变。最后一章探讨了本书的研究发现对于未来国际关系研究的影响。

该书的两位作者理查德·内德·勒博和西蒙·赖克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三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其一,霸权这个概念在理论上是合理的吗?其二,美国曾在何种程度上成为霸权,目前美国是否算是霸权国,而美国究竟是否应为霸权国?其三,一个缺少霸权国的国际体系,是否必然会陷入动荡?

对于上述第一个问题,两位学者将矛头直指霸权问题的思想根源。回溯历史,理论家之所以提出“霸权”概念,是为了证明美国的世界领导权的合理性。支持“霸权”概念的学者普遍认为,物质能力构成了权力,而权力则会转化为影响力。而在勒博和赖克看来,这是一个关键性的谬误。历史上,虽然美国曾经有过把物质能力转化为影响力的案例,但是其代价是“以惊人的比率消耗资源”。

有鉴于此,勒博和赖克认为,有必要重新审视物质权力与权力、权力与影响力之间的关系。物质能力只是权力的重要来源之一,而权力转化为影响力绝非是必然发生的,必须将社会权力与物质权力结合起来,才能获得影响力。

在此基础之上,他们将霸权解构为三个职能,即议程设定、经济监管和赞助(履行全球性的倡议)。究其实质,这三种职能是运用社会力量和物质权力的三种不同的组合。

对于第二个问题,勒博和赖克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美国霸权只是一种短暂的现象。要维系霸权,霸权国必须维持在经济、军事上的主导权和领导权。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霸权的昙花一现之后至今,事实上美国已经不再是一个霸权国了。比如,美国未能在多个领域履行霸权国的职能,美国屡次单方面地选择使用武力,无视友好国家的武器扩散问题,还拒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其减少赤字的请求。可以说,美国的所作所为经常会破坏而不是增进现有国际体系的稳定。

两位作者前瞻性地“将权力和影响力加以区分,而影响力揭示了物质能力与社会力量之间的内部关联”。他们的论述合理地解释了,为何美国的外交政策在许多情形下徒劳无功,且与其他许多国家格格不入。

对于第三个问题,勒博与赖克认为,现有的国际体系“并不需要霸权国的管理,或者说,即便没有霸权国,国际体系也有可能成功地运转”。霸权的三个职能,实质上是由美国、欧洲和中国分别行使的。其中,欧洲日益专注于议程设定,即在不同的政策领域倡导一系列的全球改革,借此扩大其规范的影响。相比之下,中国侧重于经济监管职能,旨在维护由美国构建的体系,同时中国也是该体系的主要受益者。至于美国,其赞助(履行全球性的倡议)战略,通常都是物质化、军事化的。

诚如《国际事务》( International Affairs )对本书的评论:“在一个许多国家相互依存的世界里,霸权是不合时宜的,而且在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霸权的职能已经扩散于国际体系之中。”

本书中的第四章,是着重分析中国的一章,特别值得关注。通过严谨的分析和论证,两位作者反对那种宣称美国与中国之间存在命中注定的结构性冲突的论断。他们认为,没有必要争论“中国、美国或其他任何国家对全球秩序的支持和维护是出于利己还是利他的目的。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二元问题”。事实上,中国已接受了更多的监管性责任,并越来越多地致力于维护后冷战时期的全球秩序。

勒博和赖克认为,任何对于中国的严肃、负责任的分析,至少要考量以下两个要素,其一是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其二是“把中国精英内部存在的不同观点纳入考量的范畴”。勒博和赖克认为,中国领导人更感兴趣的是地区影响力,而非全球霸权;中国正在支撑全球化的国际秩序,而不是推翻它。可以说,中国的目标是兼容于美国及其他发达国家的安全、经济利益的。此外,勒博和赖克认为,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包括美国)乃至国家集团(比如欧盟)能够真正达到霸权的水准。换言之,对于霸权国与新兴大国之家潜在冲突的种种猜测,恐怕还言之过早。

在《告别霸权》一书中,勒博和赖克为纷繁复杂的政策辩论和有关霸权的学术思辨提供了另一种可选项。他们并不指望,那些维护、主张霸权理念的国际关系学者(诸如现实主义者与自由主义者)及外交政策机构会因为这本书的问世而改弦更张。他们所期许的是,“或许我们能避免重复历史上的冲突模式,并由此产生更进一步的研究以及更多的互利政策”。怀着同样的期许,希望更多的读者与有识之士能够从这本书中获得学养与共鸣。

最后我想说的一点是,译著也是一种创作。陈锴博士有才气、有思路、有创见,他勤奋好学,勤劳耕耘,佳作连篇。我记得英国诗人爱德华·扬格(Edward Young)说过:“一个天才的头脑是一片沃土和乐园,而且享受着永恒的春天。创造性的作品就是这个春天最美的花朵。”陈锴博士的这部译著正是“沃土和乐园”里最美的花朵,特此推荐给广大读者。

倪世雄
2016年6月15日于上海复旦大学 JzFby9thPNrOuq7fnCmwlSJ1RqGIwV3QWhcsCAQ0X3i0LNI20RfmPCaHAlYase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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