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哈洛(Harry F. Harlow)是威斯康星大学的心理学教授,20世纪40年代,他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研究灵长类动物行为的实验室之一。1949年的一天,哈洛和两个同事找了8只恒河猴进行为期两周的有关学习行为的实验。他们设计了如图Ⅰ-1所示的一个简单装置。要解开这个装置需要3步:拔出插销,解开挂钩,掀开有铰链的盖子。这一连串的动作对你我而言易如反掌,但对于实验室里不足6千克重的猴子来说,就要有挑战性得多了。
图Ⅰ-1 左边为哈洛装置的起始状态,右边为装置解开后的状态
实验员把这个装置放在笼子里观察猴子们的反应,同时也为两周后测试猴子解决问题的能力做好了准备。很快,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种驱动力: 即生物性驱动力。人类以及其他动物饮食以止饿,饮水以解渴,交配以满足性欲。
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鼓励,实验员也没有给任何指示,这些猴子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玩起这个装置来,而且不解开不罢休,看起来似乎还很享受。很快,它们就弄明白了这个装置是怎么回事。等到哈洛在第13天、第14天用这些猴子进行实验时,它们对此已经驾轻就熟。它们时不时地解开这个装置,而且速度很快,几乎每次都能在60秒内解开。
这就有点奇怪了。没有人教这些猴子怎么拔出插销、松开钩子、揭开盖子,它们即便成功了,也没有人给它们食物或者感情上的奖励,连一点点掌声都没有。这与有关灵长类动物行为的普遍观点背道而驰,包括人类这种脑容量更大、毛发更少的灵长类动物。
当时,科学家们认识到,行为有两种主要的驱动力。 第一种驱动力是生物性驱动力:人类以及其他动物饮食以止饿,饮水以解渴,交配以满足性欲。 但这种驱动力在这个实验中并没有出现。哈洛在报告中说:“解开装置不会给猴子带来食物、水或性快感。”
但是,仅剩的另一种已知驱动力也无法解释猴子的这种特别行为。如果生物性驱动力来自内部,那么 第二种驱动力则来自外在动机:主体做出特定行为时会得到来自环境的奖励或惩罚。 对人类而言,这是千真万确的,人类会对这种外力做出精确的反应。如果老板承诺加薪,员工会工作得更努力;如果父母说考试得A会有奖励,孩子就会学习更长时间;如果有人威胁说迟到或者填错了表就扣钱,你就会准时到达或是小心翼翼地填好每份表格。但是,这也不能解释猴子的行为。哈洛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报告中写道:“在这个实验中观察到的猴子行为对动机理论提出了一些有趣的质疑。我们发现,即便在没有特别外部诱因的情况下,被试也可以完成有效的学习,并维持这种学习。”
还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哈洛提出了一个新理论,实际上这可以称为第三种驱动力。他说:“完成任务取得的成绩就是内在奖励。”猴子解开装置仅仅是因为它们发现这么做很好玩,因为它们喜欢这么做,而这项任务所带来的愉悦感就是奖励。
如果这个观点太激进,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则更是只会增加疑问和争论。也许这种新发现的驱动力,也就是最终被哈洛称为“内在动机”(intrinsic motivation)的东西的确存在,但是显然它从属于另外两种驱动力。如果猴子解开装置可以得到葡萄干作为奖励,那么它们本应该毫无疑问地表现更好。但是哈洛这么做的时候,猴子们犯的错误却越来越多,装置解开的次数也有所减少。哈洛说:“将食物引入实验,打乱了猴子的表现,这一现象在之前的文献中没有被提到。”
第二种驱动力: 来自外在动机,是指做出特定行为时环境会带来的奖励或惩罚。
这的确很奇怪。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就仿佛是沿着一个斜面抛掷钢珠来测量其速度,却发现钢珠飞到了空中。这似乎表明,我们对影响自身行为的因素理解得还不够充分,我们所笃信的定律其实漏洞百出。哈洛强调了这种推动猴子解开装置的驱动力的“强度和持久度”。他指出:“似乎这个驱动力……和其他驱动力一样基础、一样强大。此外,我们有理由相信它在促进学习方面也一样有效。”
然而,在那个时候,流行的两种驱动力理论严重限制了科学思维。哈洛也因此发出警告,他提醒人们对人类行为的解释还不完善,敦促科学家“关闭理论废品站”,为人类行为提出更新、更精确的解释;为了真真切切地了解人类状况,我们必须考虑第三种驱动力。
但自那之后,哈洛几乎抛弃了与之相关的全部想法。他没有继续充实这一学说,提供更全面的有关动机的观点,转而去研究与情感有关的科学,并因此功成名就。他关于第三种驱动力的观点在心理学文献中不时被人提起,但始终游离于行为科学以及人们对自身理解的边缘地带。20年后,另一位科学家继承了哈洛的衣钵,重拾他在威斯康星实验室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