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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聪明”不是进化的必然

无论怎么说,旅行者2号上的留声机唱片都是一个好想法,单就它提出的问题就很好。我们在茫茫宇宙中有同伴吗?如果没有,那么异形生物形式有智能吗?它们希望发展太空航行吗?如果是的话,它们能解释我们要传达的声音和图像吗?它们听到我们的声音会以为是调制解调器的哀鸣吗?它们看到封面的人物线性画会以为是一个电线构成的种族吗?如果它们理解了,它们怎么回应呢?不理我们?过来奴役我们还是吃掉我们?还是启动一次星际间的对话?在《周六夜现场》喜剧秀中,外部空间发来的期待已久的回答是“多发一些恰克·贝里的歌”。

这些问题并不只是作为午夜宿舍“卧谈会”的谈资。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NASA划拨了一亿美元的经费供一个为期10年的“寻找外星智能”项目(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SETI)使用。科学家们将监听无线电波,寻找那些只能来自外星智能生物的信号。可想而知,这一项目遭到了一些国会议员的反对。有人说,这是将联邦经费浪费去“寻找一些长着奇形怪状脑袋的小绿人”。为了尽可能减少这个“搞笑因素”,NASA将这个项目重新命名为“高分辨率微波调查”(High-Resolution Microwave Survey)项目,但为时已晚,这个项目没能躲过国会的大幅削减。现在这个项目是由来自私人的捐助支持的,捐助者包括斯蒂芬·斯皮尔伯格。

对“寻找外星智能”项目的反对不仅来自那些一无所知党,而且来自一些世界上最知名的生物学家。为什么他们加入讨论呢?“寻找外星智能”项目依赖的假设不仅来自天文学,还有进化论——特别是智能的进化。智能是必然事件还是偶然事件?在1961年的一次著名大会上,天文学家和“寻找外星智能”项目的热衷者弗兰克·德瑞克(Frank Drake)声明,可能联系我们的外星文明数量可以根据以下公式来估计:

(1)(星系中的恒星数量)x

(2)(恒星与行星的比例)x

(3)(每一个有生命支持环境的太阳系的行星数量)x

(4)(生命实际出现的行星比例)x

(5)(养育了生命且产生了智能的行星比例)x

(6)(愿意且能够与其他世界沟通交流的智能社会的比例)x

(7)(在沟通状态中每种技术的寿命)

与会的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和工程师们觉得,如果没有一个社会学家或历史学家将无法估计因素(6)。但他们在估计因素(5)时非常有信心,即养育了生命的行星中产生智能的比例,他们确定那是100%。

能在茫茫宇宙中的其他地方找到智能生命,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发现。那为什么生物学家这么令人扫兴呢?这是因为他们觉得“寻找外星智能”项目的热衷者是在基于前科学的民间信仰的基础上进行推理的。几个世纪的宗教信条、维多利亚时代的赶超理想以及现代世俗的人文主义都引导着人们错误地理解了进化,认为其向着更大更复杂的方向发展,其巅峰就是人类的出现。随着压力的积累,智能就像平底锅里的爆米花一样喷薄而出。

宗教信条被称为存在之大链(Great Chain of Being)——变形虫到猴子再到人——即使到了现在,仍然有许多科学家还不假思索地使用一些单词,如“更高级”和“更低级”的生物形式以及进化的“级别”和“阶梯”。灵长类动物的排队游行,从瘦长上肢的长臂猿,到驼着背的穴居人,再到直立行走的现代人,这已经成为通俗文化的一个符号。如果一个人说,她拒绝了一次约会,因为那男的没进化完全,我们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一些科幻作品中,如H.G.威尔斯的《时间机器》的内容、电影《星际迷航》中的情节、小说《男孩的生活》中的故事,这种进化的势头延续到了我们的后代,显示为身体细长、脑呈球根状、静脉曲张的秃顶矮子。在《人猿星球》和其他一些故事中,当我们把自己炸成碎片或是被我们的污染物闷死之后,人猿或海豚升格占据了我们的宝座。

德瑞克在写给《科学》杂志的一封信中表达了这些假设,来捍卫“寻找外星智能”项目,回应著名生物学家恩斯特·迈尔(Ernst Mayr)的反对意见。迈尔曾表示,地球上5 000万个物种中只有一种发展出文明,因此某个星球的生命中包含一个智能物种的概率可能极其微小。德瑞克回应说:

第一个发展出智能文明的物种会发现它们是唯一一个这样的物种。这应该令人奇怪吗?总得有人是第一个,但第一个却无法说明有多少其他物种也曾经、已经或将有可能进化到智能文明……同理,在许多文明中,有一个将会是第一个文明,暂时的唯一一种能够发展出电子技术的文明。那其他的会怎么样呢?有证据显示,只要行星系统在几十亿年中处于充分良性的环境中,就会进化出使用技术的物种。

如果要知道为什么这种想法与现代进化论是冲突的,需要设想一个类比。人脑是一个只进化了一次的精致复杂的器官。象鼻能够堆叠圆木、拔起大树、捡起硬币、除去荆棘、向大象喷洒粉末、虹吸水、作为通气管以及用铅笔涂抹,它是另一个只进化了一次的复杂器官。人脑和象鼻是相同的进化驱力——自然选择的产物。想象一位象行星的天文学家为“寻找外星象鼻”项目(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Trunks)而辩护:

第一个发展出象鼻的物种会发现它们是唯一一个这样的物种。这应该令人奇怪吗?总得有人是第一个,但第一个却无法说明有多少其他物种也曾经、已经或将有可能进化出象鼻……同理,在许多拥有象鼻的物种中,有一个将会是第一个,暂时的唯一一个会向自己身上喷洒粉末的物种。有证据显示,只要行星系统在几十亿年中处于充分良性的环境中,就会进化出一个使用象鼻的物种……

这个推理让我们瞠目结舌,因为大象预测,进化不仅在这个星球上的一个物种中产生了象鼻,而且正努力在另一些幸运的物种中也产生它,这些物种都在翘首企盼呢。大象只是“第一个”和“暂时的”唯一一个;其他物种也有“可能”,尽管可能要过几十亿年这个可能才会实现。当然,我们对于象鼻没有沙文主义式的盲目热爱,所以我们能看到象鼻的进化,但它并不是像潮起潮落一样的必然现象。要感谢大象祖先的偶然先天条件(大块头和某种特定的鼻孔和嘴唇)、某种选择驱力(抬起和低下一颗巨大的头所提出的挑战),还有运气,象鼻才作为那些生物体在当时的一种可实施的解决方法进化而来。其他动物没有也不会进化出象鼻,因为对于它们的身体和环境,象鼻并没有什么帮助。它会再次发生吗,在这儿或者其他地方?可能会,但能再度产生这种结果的行星存在的概率微乎其微,当然更小于100%。

我们对于我们的大脑确实有着沙文主义的热爱,认为它们就是进化的目标。那没有意义,其原因斯蒂芬·杰伊·古尔德多年前已经阐明。首先,自然选择根本没有努力发展智能。这个过程是由在一个特定环境中复制生物组织的生存和繁衍率的差异所驱动的。经过漫长的时间,生物体经过设计,使它们在那个环境和时期里更加适合生存与繁衍;它们被拉动的方向就是朝着在彼时彼处获得成功,别无他向。当一个生物体移居到一个新环境时,它的谱系也随之适应;而待在原来环境中的生物体则能够保持不变,继续繁荣发展。生命是一个枝杈纵横的灌木丛,而不是等级序列或阶梯。生存着的生物体是在枝杈的顶端,而不是在梯子的下一级。今天活着的每个生物体自从生命起源以来都经历了同样长时间的进化——变形虫、鸭嘴兽、猕猴,还有人。

但是,一个“寻找外星智能”项目的爱好者可能会问,难道动物们不是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吗?难道智能不是最高的顶点吗?当然,在许多谱系中,动物们确实变得越来越复杂。生命开始时很简单,所以地球上任何时候活着的最复杂生物的复杂性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永续增加。但在另一些谱系中,情况并非如此。生物体到达一个优化状态后就停滞不前了,且往往会延续几亿年。而且那些确实变得更复杂的并不总是变得更聪明。它们变得更大、或更快、或更有毒性、或生殖力更旺盛、或对于气味和声音更加敏感、或能够飞得更高和更远、或建窝筑坝做得更好——只要适合于它们。进化是关于目的的,而不是关于手段的;变得更聪明只是一种选择。

不过,许多生物体选择通往智能之路难道不是必然的吗?不同的谱系往往将汇聚于一个解决方法,就像40个不同的动物种群都进化出眼睛这个复杂设计。你大概不会太富、太瘦或太聪明。为什么像人类一样的智能就不会是这个或其他星球上许多生物体可能进化汇聚的一个解决方案呢?

进化可能确实有几次汇聚向人类般的智能,也许发展这个观点可以被用来支持“寻找外星智能”项目。但在计算概率之后,我们还不足以认为变得聪明有多么好。在进化论中,这种推理方式应该受到指责,就像保守主义者总是以此斥责自由主义者那样:他们描绘出一个收益,但却对成本要素忽略不计。生物体并不是向每个能想象到的优势去进化。如果它们是这样的话,每个生物都会比子弹的速度还快,比火车头还有力,还能够轻轻一跃就越过高楼。一个生物体将其物质和能量投入到一个器官,就必须从另一个那里取走相应的物质和能量。它一定会有比较细的骨头或较少的肌肉。只有在收益大于成本时,器官才会得到进化。

你有个人数字助理(PDA)吗?这些掌上设备可以识别手写体、储存电话号码、编辑文本、发送传真、记录日程以及具有许多其他优点。它们是工程设计的杰作,能够让忙碌的生活更有条理。不过我没有个人数字助理,尽管我是酷爱这些小玩意的。每当我受到诱惑打算购买一个时,4个理由都会打消了我的念头。第一,它们太笨重;第二,它们需要电池;第三,它们需要花时间学习如何使用;第四,它们的复杂设计使简单的任务变得缓慢而烦琐,比如查找电话号码。我用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就搞定了。

任何考虑是否进化出一个有像人一样大脑的生物都将面临相同的缺点。首先,大脑太笨重。女性骨盆好不容易才容得下婴儿超大的头。这项折中设计令许多妇女死于难产,而且骨盆的形态迫使女性走路时采用一种旋转式的步态,这使得妇女从生物力学角度来说走起路没有男人那么有效率。此外,一个沉重的脑袋围绕着脖子摆动,这令我们在遇到像跌落这样的事故时更容易受到致命的伤害。其次,大脑需要能量。神经组织在新陈代谢方面很贪婪;我们的大脑仅占我们身体重量的2%,但却消耗了我们摄取的能量和营养的20%。再次,大脑需要时间来学习如何使用。我们一生中花了大量时间处于孩童阶段或是照顾孩童。最后,简单的任务可能变得缓慢。我的第一个研究生导师是一位数理心理学家,他想通过测量对响亮铃声的反应时间来为脑中的信息传输建立模型。从理论上说,神经元到神经元的传输时间应当累计为几毫秒。但在刺激和反应之间有75毫秒的时间,这其中的延迟得不到解释。“这就是深思熟虑的过程,而我们只是想让他按下手指而已。”我导师发牢骚说。低技术的动物可以快得多,有些昆虫咬一口只需不到一毫秒。也许这就回答了运动器材广告中的夸张问题:人的平均智商是107,褐鳟的平均智商是4。那为什么一个人抓不住一条褐鳟呢?

智能对于任何生物体来说并不比象鼻更好或更重要,这应当能让“寻找外星智能”项目的热衷者们歇歇了。不过我不是反对寻找外星生物智能;我的主题是地球智能。认为智能是进化的某个崇高志向的谬误其实是另一个同类谬误的一部分内容,即将智能视为一种神圣本质或奇迹组织或无所不包的数学原则。心智是一个器官,一个生物小装置。我们具有心智是因为上新-更新世的非洲灵长类动物,它们复杂设计得到的结果收益大于成本。要理解我们自身,我们需要知道历史上这段场景的有关过程、原因、地点和时间。这些就是本章的内容。 +lsqy9rV0shc27XHrs7a9xx0FIUoA+m4a7GmA6cRHzxsepdoaeUw6b/SyZnUNX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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