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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新能源汽车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新能源汽车这个题目切口小，影响大。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改委等正在进行中长期新能源汽车规划的编制。从我国政治制度特有的协商民主看，凡是国家规划，在党中央决策之前都要与全国政协协商。2020年，全国政协副主席万钢牵头对发展新能源汽车规划这个课题进行研究，我参加了全国政协课题中的一个调研项目。出发前，调研组开会，明确有几个问题需要认真研究。第一，对汽车行业要有正确的研判。美国原来是最大的石油进口国，现在是最大的石油生产国。这种变化会导致美国对全球减排不感兴趣。商业模式的变化也会使对汽车的需求发生变化。因此，要研判好形势，这是我们选题的出发点。第二，目标的设定。规划中对目标提得这么具体也是一个问题，需要研究。第三，创新体制机制问题。创新是一件大事，需要有创新的机制，以及个人在创新中的利益、资金来源使用等风投安排。第四，政策问题。政策问题包括如何推动新能源汽车替代燃油汽车，涉及碳权、路权等，以及碳市场的建立及其交易机制。结合我们在吉林、海南两地对新能源汽车的调研情况，以及行前万钢副主席的讲话要求，从我熟悉的专业角度，写了一篇从碳期货交易促进新能源汽车发展的文章作为这次调研活动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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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是推动节能减排、改善生态环境的紧迫任务。我国是传统汽车的产销大国，2007—2019年，机动车平均增长率达到10.8%，截至2019年第二季度，全国机动车保有量达到3.4亿辆。由于汽车燃料的完全或不完全燃烧，排放出碳氧化物、碳氢化合物、氮氧化物和颗粒物等污染物，机动车污染已成为我国空气污染的重要来源。根据英国石油公司和国际能源署的统计，中国因交通运输燃料燃烧导致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逐年上升，从2010年的5.1亿吨上升至2016年的8.5亿吨，占中国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比重也提升至9%左右。根据生态环境部发布的《中国移动源环境管理年报（2019）》，2018年全国机动车四项污染物排放总量初步核算为4 065.3万吨，其中，一氧化碳3 089.4万吨，碳氢化合物368.8万吨，氮氧化物562.9万吨，颗粒物44.2万吨。据统计，如果到2050年中国的新能源汽车占汽车总保有量的比例达到60%，就可以替代2014年全国汽车消耗的石油量，并且与全部采用燃油的汽车相比，可以减排二氧化碳25%~30%。
新能源汽车产业是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绿色发展理念，建设清洁美丽世界，推动全社会向绿色低碳转型升级的主要发展方向之一。为促进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中央和地方政府给予了一系列政策支持。从最初的“863计划”，到“十城千辆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应用工程”，再到购车补贴政策以及购置税减免政策等，都是意在加快推广应用新能源汽车，有效减少机动车污染物排放，推动形成绿色生产生活方式，并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截至2019年8月，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量和销量已累计达到383.8万辆和378.3万辆，占世界新能源汽车保有量的50%以上。在“2019世界新能源汽车大会”上，工信部副部长辛国斌表示，新能源汽车的推广应用，共减少成品油消耗2 425万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7 045万吨，对缓解环境压力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随着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发展，以政府补贴等行政手段为主的产业支持政策或难以满足行业发展的需求。第一，政府补贴带来较大的财政压力。根据财政部及工信部历次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审核情况，截至2019年3月，中央对新能源汽车厂商累计发放补贴958亿元，若加上地方补贴，补贴规模已超千亿元。第二，政府补贴会抑制行业创新能力的提升。新能源汽车厂商对补贴形成依赖，通过技术革新降低自身成本的动力不足，甚至会产生套补、骗补等产业投机行为。第三，政府补贴的效果正逐步下降。2019年7月，新能源汽车销量为8万辆，较上年同期下降5%，为2017年1月以来的首次负增长，补贴对于促进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不可持续性已经开始显露。
政府补贴等行政支持手段在行业起步阶段有着积极作用，但这种作用不可持续，尤其是在新能源汽车产业从政策驱动切换至市场驱动的重要时期，更需要引入市场化机制，对产业发展形成正向激励作用，其中关注较少但作用明显的就是碳市场。将汽车行业引入碳市场，利用碳交易市场，形成碳价格，通过价格传导机制协调传统汽车厂商、新能源汽车厂商和消费者之间的产、销、购三个环节，将推动新能源汽车产业市场化。相关经验可参照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于2009年正式执行美国加州“零排放汽车计划”（Zero-Emission Vehicle Program）。该计划要求加州汽车企业年销量在4 500辆以上的，其零排放车辆的销量必须达到一定比例，并以此确定汽车企业的零排放汽车积分要求。汽车企业每销售一辆零排放汽车，即可获得一定积分。高于零排放汽车积分要求的企业，可将多余的积分储存起来供未来使用，也可向其他汽车企业出售积分。未达到零排放汽车积分要求的汽车企业，则需要通过向其他汽车企业购买零排放汽车积分以达到合规要求。若无法满足要求，对于每个未达标零排放汽车积分，汽车企业将被处以5 000美元的罚款。在这种机制下，加州新能源汽车得到了快速发展。《福布斯》杂志统计，美国电动车比例最高的十个城市中，加州占据八席。我国也有类似的新能源汽车双积分制度。2017年9月工信部公布了《乘用车企业平均燃料消耗量与新能源汽车积分并行管理办法》，该办法中使用的积分制与美国加州相似。
这种积分模式与碳市场交易的理念是一致的，但是后者更加灵活、高效。从国际情况看，碳市场在推进节能减排方面已经非常成熟，比如促进电力行业向清洁低碳方向发展。电力行业是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行业，也是碳市场覆盖的重点行业，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以及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美国区域温室气体减排行动（RGGI）均将电力行业纳入碳市场中。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通过将电力行业纳入碳市场，目前全球发电平均碳强度比2010年降低了10%。借鉴国际经验，适时把汽车行业纳入碳排放总量控制体系，利用碳市场促进环保技术替代非环保技术，将推动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市场化。
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快速、形势良好，但距离2020年新能源汽车销量达到500万辆以及2035年占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份额50%的目标，仍有不小的差距。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健康持续发展，需要碳市场建设等市场机制的推动。
在世界各国减少碳排放、推进节能减排的诸多实践中，碳市场是最有效的市场经济手段之一。碳市场是通过市场手段促进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减排的机制，基础的两种交易产品是碳排放配额和碳减排项目产生的抵消信用。欧盟于2005年在全球最先引入强制性碳排放交易机制，使之成为全球范围内的可交易商品，在多个平台交易。随着碳现货交易市场的开展，欧盟也开展了碳期货、期权等衍生品交易。目前，全球碳市场主要集中于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美国区域温室气体减排行动、英国碳排放交易体系（UK ETS）、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碳排放贸易计划等。根据《国际碳行动伙伴组织全球碳市场进展报告2019》，当前全球27个不同级别的司法管辖区共运行着20个碳市场，这些碳市场覆盖的碳排放量占全球碳排放总量的8%，对节能减排已经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比如，欧盟自2005年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启动以来，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呈现出波动下降的趋势；美国区域温室气体减排行动覆盖范围的碳排放量在2009—2016年共下降了35%；英国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在2018年创下历史新高，占发电总量的35%，而燃煤发电比例则创历史新低，仅为5%，同时英国二氧化碳排放量连续6年下降，达到了1888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为应对节能减排的迫切需求，我国也在逐步开展对碳市场的探索。我国在2009年宣布，到202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40%~45%，并将其作为约束性指标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中长期规划。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主席在多个国内国际会议上代表中国做出一系列郑重承诺，向世界传递我国坚定走绿色、低碳、可持续发展道路，共同建设清洁美丽世界的决心。2011年起，我国陆续选择在7个省市开展碳交易试点，将碳排放量较大的企业纳入碳市场。目前，各试点均取得了不错的节能减排成果，碳市场初见成效。以北京为例，截至2018年，北京万元GDP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较试点前分别下降22.5%和28.2%，能源利用效率位居全国首位。从全国来看，2018年在上海举办的第二届绿碳发展峰会上，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提到，我国2017年碳强度相比2005年累计下降约46%，提前完成了2020年碳强度下降40%~45%的承诺。截至2019年5月，我国碳交易试点配额累计成交二氧化碳量达3.1亿吨，累计成交额约68亿元。
当前，我国正稳步推进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的建设，这为将汽车产业纳入碳市场提供了较好的基础。2017年12月，国家发改委印发《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建设方案（发电行业）》，正式宣布将建立国家碳排放交易体系（China ETS），并公布了该体系的目标与路线图。2019年4月，生态环境部发布《碳排放权交易管理暂行条例（征求意见稿）》，这是我国碳排放权交易管理的基础性文件，全国统一的碳排放市场建设将进一步加快。2019年8月，生态环境部应对气候变化司司长李高表示，下一步将重点推动出台《碳排放权交易管理暂行条例》，同时加快印发《全国碳排放权配合总量设定和配额分配方案》《发电行业配额分配技术指南》，以及重点排放单位温室气体排放报告管理办法、核查管理办法、交易机构管理办法等，全国碳排放权注册登记系统和交易系统已经有了初步建设方案，同时生态环境部也在考虑扩大参与碳市场的行业范围和主体范围，增加交易品种，为将其他行业纳入碳市场做好相关准备工作。
从国际上看，碳市场有自身的运行规律和特点。一是碳市场是政策创设的市场，政策属性强。碳市场交易对象是依循减排政策设立的碳排放权利凭证，依靠行政力量分配，政策预设的减排目标和纳入减排的对象直接决定碳市场的规模和参与者。二是碳市场建设基础要求高。减排政策法规、排放量核定核查方法和碳排放权登记注册系统是碳市场建设发展的基础要件。政策法规赋予碳排放权内在价值，创造供求关系；排放量核定核查方法是市场公信力的保证；登记注册系统是存放碳排放权的电子账簿，是碳交易过户清算的必要设施。三是碳市场健康发展需要有力的风控措施。碳市场影响因素多、价格波动大。2011年，黑客盗取碳排放权，导致欧盟暂停碳排放权拍卖，引发碳价大幅波动。2013年，对碳排放权发放政策的不确定，导致欧盟碳价从20欧元/吨左右一度跌至1欧元/吨。为保障市场平稳运行、健康发展，欧盟市场监管机构注重加强与碳排放权管理部门的信息共享，调整强化风险监察防范制度规则，加大违规查处力度。四是碳期货是碳市场体系的中心。碳市场是由碳现货、碳期货共同组成的市场体系。碳现货交易集中在排放权分配和集中履约两个时期，起到临时调节排放权余缺的作用。碳期货交易机制与排放权标准化、电子化和中远期使用的特性契合，产生的公开、透明、连续的碳期货价格，弥补了碳现货交易价格缺乏连续性、信号和资源引导功能弱的缺陷，为政府和企业制定减排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同时，碳期货市场也为企业转移控排风险提供有效工具。一直以来，欧美碳期货的交易量占总交易量的90%以上。
因此，建设碳市场体系应加快发展碳期货市场，注重发挥期货在碳市场中的重要作用，尤其是期货在制度、监管以及系统等方面的优势。一方面，提升交易效率，降低交易成本，以公开、透明、连续的碳期货价格为引导，强化市场化的减排激励约束机制；另一方面，通过锁定排放权未来收益，优化企业财务成本，帮助平衡排放与生产之间的矛盾，在全社会范围内把零星分散的节能减排收益聚合起来，引导向低碳环保新能源产业项目倾斜。
建设发展碳期货市场应该遵循两个原则。一是以服务生态文明建设为根本宗旨。期货市场是资本市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服务实体经济和国家战略是其存在发展的根本意义和内生动力。生态文明建设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以服务生态文明建设为宗旨发展碳期货市场，有利于树立以促进绿色发展、促进节能环保为目标的市场发展观，有利于增强打赢污染防治攻坚战的主动性，有利于强化构建应对气候变化和生态文明建设重要工具和手段的自觉性。二是要守住风险底线，坚决维护市场稳健运行。与现货交易相比，期货交易对信息更敏感。碳期货价格对碳排放权发放分配、产业企业实际排放、核证核查、履约注销等信息的反应更为直接和强烈。维护碳期货市场平稳运行，是市场功能正常发挥的基石和生命线。因此，建设碳期货市场，必须牢固树立依法治市理念，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切实强化监管，确保市场平稳运行、健康发展。
为利用碳期货市场功能，加快推进新能源汽车健康发展，我们有如下建议。
一是研究把新能源汽车产业纳入碳排放体系。研究通过核证减排的方式，把新能源汽车产业纳入碳市场，利用碳市场形成鼓励低碳环保的正向激励机制，引导更多社会资金和资源进入新能源汽车产业。
二是加快全国碳市场建设。一方面，按照计划，有序推进全国统一碳市场建设；另一方面，加快启动碳期货市场建设，加快落实《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有关碳期货市场建设的要求，启动广州创新型期货交易所的建设。
三是发展碳期货市场要注重构建市场风险防范机制。引入投资者适当性制度，把合适的产品卖给合适的投资者；做好风险防控机制安排，增强预防应对市场各类运行风险的能力；加强投资者教育，引导市场形成合理预期，防范期货价格非理性大涨大跌，切实维护碳期货市场稳定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