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安迪·沃霍尔的“15分钟定律”从未像现在这般被动摇过。1968年，美国波普艺术先驱安迪·沃霍尔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场展览中写下：“未来，每个人都可以在15分钟内举世闻名。”这个在当时被许多人视为异想天开的预言在21世纪的第3个10年很可能会被现实削弱：任何手机用户都可以通过TikTok（字节跳动的海外短视频产品），在短短几秒钟内被数百万人熟知，然后迅速重回默默无闻的状态。一系列成功的自拍视频可以使一个普通人变成富豪，然而，不同于沃霍尔的时代，如今从平凡到成名的蜕变并不是通过多个媒体渠道，而是通过单一的、快速的、不断变化的社交媒体应用程序。而TikTok就是这样一款由神秘算法驱动的中国应用程序。

在TikTok上获得的成功与已有的名气无关。TikTok英国团队负责人亚丝明·豪说：“任何人都有可能在TikTok上出名。你可能寂寂无名，也可能拥有100万名粉丝。”该团队于每天上午9点开会，回顾24小时内上传到英国TikTok平台上的超过160万个视频（只有9%的注册用户会上传视频，其他的用户则仅仅观看视频）。亚丝明和她同事在TikTok上享有“上帝视角”，不受强大算法的影响，因为这种算法能够根据用户的观看历史和个人兴趣为其推送类似内容，并能通过每天新上传的视频不断进步。

TikTok的算法是基于用户之前观看内容的“内容画像”，而不是基于用户订阅形成的“社交画像”。这样的算法使得视频在一种并非有利的传播环境下实现病毒式传播。“我们总是可以发现一些可能只有50个粉丝的账号上传了一些风靡全网的内容，”亚丝明说，“然而这种现象并没有什么秘诀或捷径可言。”

这种不可预测性使得TikTok上的头部博主的变动速度极快。比如柯蒂斯·罗奇制作的有关因新冠肺炎疫情而被隔离在家内容的说唱视频，让他从口袋里只有12美元的穷光蛋变成风靡全网的“音乐家”。再比如，苏格兰邮递员内森·埃文斯的船歌视频让他获得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唱片合约。一分钟前这些人还和你我一样普普通通，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数字世界的偶像，被网民喜爱和羡慕。

本书讲述了那些一夜成名的视频制作者的故事，也包括TikTok的崛起以及它对社会各方面产生的影响，如果仅将TikTok视为一个社交平台就会错过很多更为重要的议题。很显然，TikTok的崛起速度极快，并创造了新一代比YouTube（优兔）博主更年轻的网络名人。但TikTok的崛起实则具有更深远的影响，因为创造并拥有它的是一家中国公司。长期以来，中国主要为西方公司装配手机和计算机等硬件产品，如今却快速地进军软件和人工智能领域。中国计划在2021年之后的5年投入超过1.4万亿美元发展新一代科技，这显示出其放眼世界的发展目标。与此同时TikTok在世界各地陷入了争议，大家都在争论TikTok是否只是一家普通民营企业，不过是想要在曾被硅谷大公司主导的互联网世界成为新的支柱而已？争论的双方各执己见，分歧难以弥合。

TikTok事关未来技术的走向，并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一争论的结果可能会决定我们手机中的应用程序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数据的储存方式。在过去的20年，西方人已经默许将自己生活中最私密的信息告诉美国的互联网巨头（谷歌、苹果、脸书和亚马逊等），从最喜欢的意大利面品牌到身体状况，甚至是内衣尺码。可连续的丑闻已经证明，人们的信任错付了。TikTok的起源并不在西方，而是在中国，随着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多地被转移至网络世界，个人数据和资金是应该保留在硅谷少数公司的控制范围内，还是应该迁移至其他国家的数据服务器，开始成为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

其他国家的政客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也是TikTok、华为等中国科技公司成为西方国家批评和调查对象的原因。2020年，在唐纳德·特朗普还担任美国总统时，TikTok进入了他的视野。在一次国家安全调查中，特朗普将这一短视频应用程序定性为“敌人”，当时，TikTok凭借音乐对口型拍摄模式极受年轻人的喜爱，而特朗普的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数十亿美元的商业损失。同时，尽管许多网络安全专家早已做出了分析，但印度、日本、澳大利亚、欧盟各国和英国仍在持续调查TikTok是否存在泄露用户隐私的情况。很多政治家也表示他们将采取措施以应对TikTok的发展。印度在2020年6月禁止了包括TikTok在内的59款由中国开发的应用程序，并于2021年1月宣布永久禁用上述软件，此举造成2亿用户无法登录平台，数千名员工失业。

不出所料，随着业务范围的扩大和公司实力的提高，TikTok在美国和其他国家进行着反击。TikTok公司的不满持续发酵，并开展了一系列公关活动，表明自己已然成了这场越发激烈的地缘政治斗争中的棋子。TikTok声称：“（特朗普）政府无视真实情况，在没有经过正常法律程序的情况下推进协议条款，并试图干涉民营企业之间的协商。”在发表声明的3周内，TikTok对美国总统提起了诉讼，指控他的做法有悖于政府的合规程序且违反了宪法第一和第五修正案，还指控特朗普这一举动的目的在于获得更多政治支持，以及扼杀全球经济发展新驱动的未来。这款曾经极受欢迎，并对我们线上线下文化产生着重大影响的应用程序被卷入了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竞争。

本书将讲述TikTok的故事，即它源自哪里，它是如何推动我们社会的转型并在世界范围内扩张的。在一些了解TikTok内部情况的人的帮助下，你将了解这家公司的运作方式、发展目标和未来走向。你会看到这款世界上发展速度最快的应用程序的复杂谱系，以及其受欢迎的领域和相关原因。你也会了解到TikTok背后的公司，该公司正在自己的领域内挑战谷歌，它不想止步于仅通过传播视频取悦用户。上述信息对了解TikTok在世界范围内产生的巨大影响极为重要，也有助于读者在关于TikTok的争论中做出更明智的决定。围绕TikTok产生的争论究竟是源于仇外的政治鼓吹，还是源于我们对未来世界里科技寡头及其与政府关系的担忧？

除此之外，我们还将探索在今后至少25年里TikTok的发展对人类安全、隐私和宣传方面的真正影响。我们可能正处于权力基础发生重大转变的风口浪尖。在本书中，我们讨论的不仅仅是要崇拜哪类名人或者是在无聊时应该打开哪款应用程序，而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将塑造未来我们如何购物和储蓄、谁掌管我们的数据，以及这些数据最终去向何方。这就是特朗普试图遏制TikTok发展的原因，美国的新任总统拜登在中美关系持续遇冷时期也极为重视该问题。

有时，问题会多于答案，这是因为TikTok如此快速地占据了所涉领域的支配地位，我们正在见证历史。当你放下这本书时，你将了解比此前更多的信息，这些信息能让你更好地参与这场关于TikTok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