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以后我就不在部队——撤回国后就转业了——国家成立了个军官学校,上课学习,实际就是扫盲了。我们去学习拼音字母——之前我也确实没念过,没上过学。我当排长的时候,领导给我个名单,我不认识字,叫不上来。我说:“这个排长,我不当了,我干不了。”但是领导说:“你还跟着你哥哥一辈子?就锻炼锻炼,以后还叫你干大事!你去你们班里边找个识字的教你。”我们一班长识字,我说:“来,你教我。”一个排是36个人,那时候我20多岁,脑子好使,教我不到两小时,我就都背下来了。
在这个学校学习不久,沈阳军区叫我们去北大荒,但不说是北大荒,说是黑龙江省密山县中苏友谊农场,是苏联老大哥建的。结果我们去了,一下拉到密山县虎林镇,咱们距离虎林镇还有20公里。我们4点钟到那,管事的人说:“下来,要到站了,下来。”我们下来,汽车就走了。我说:“啥也没有,连房都没有,都看不见人,这大草原上哪有家?”对方回答说:“这就是咱的家。”给我们一人发一把锨,砍树的砍树,平地的平地,割草的割草。4点钟到那,8点钟就住进“房子”里——“房子”盖好了。啥“房子”?就是一平地,下边也是草,两边木棍,上边全都是草,连那个门也是草,铺的也是草——我们就这么住那去了。4月份,东北还冷呢。
那时候我们划归农垦部管,王震是农垦部部长。他原来在陕北是三五九旅的旅长——那时候我们是三五八旅,他是三五九旅,我们好多人还认识他。划到农垦部后,我们成农民了,要编成大队、小队。我们联名给王震写信说:“王部长,你好!我们抗美援朝回来以后,一汽车拉到大草原里边,现在我们吃的是高粱米、野菜,其他啥都没有,住的草棚子!这到底是咋回事?”
信送到以后,这些老同志连夜就坐飞机到哈尔滨,第二天就到我们这了。王震一下车,我们围了一大堆人,跟他说:“你看我们住的啥?我们吃的啥?住的这草棚子。”我们说:“为啥叫我们来?谁叫我们来的?”他说:“我不知道。”我们就问:“你是农垦部的部长,你都不知道?”他说:“真不知道。这么着,既然来了就先住下,我回去以后问问到底是咋回事,谁叫你们来的。”
第二天他上午就来了,说:“清楚了,你们回来正好12000人,沈阳军区下放干部正好缺12000个,你们就顶着来了。”我们说:“这对不对?”他说:“这是完全错误的,下放的干部不是你们。学生什么的去北大荒,你们这些同志还要好好安排,不是下放对象。你们先住着,我回去会尽快给中央汇报一下,尽快把你们调出北大荒。”
这是4、5月份的事。到9月份,我们一个大队一辆车给我们拉到富拉尔基,有万吨水压机厂。打这以后我就从农民变成工人了。厂里叫我开拖车,开了一个礼拜,我说这个腿抗美援朝时得了关节炎,这车太高,我上不去。又去烧电气焊,大火一起,200多度,还挺暖和。我又干了几个月,组织部的王部长把我叫去,他说:“你去洛阳,行不行?洛阳有个拖拉机厂,也是苏联老大哥帮咱建的第一个大厂,也是十几万人。”我说:“洛阳我去过,中原气候。为照顾孩子——东北冷,她气管炎老咳嗽——干脆洛阳就洛阳。我来过洛阳,离陕西也不远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