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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从进拖厂到“文革”

原来我以为我们这批来拖厂的基本都是自愿报名的,我并没有去报名,但是三天后单位出通知并宣布了去拖厂的名单,我的名字在名单上。这时候我才知道单位已经明确把我分到了拖厂的冲压分厂,所以到那里就是在冲压车间当主任。当时我27岁,已经结婚了。我爱人比我小两岁,她在2008年去世了。她原来在纱厂工作,后来沪南水电交通公司把她招进去当仓库保管员,1957年的时候到拖拉机厂职位不变,一直做到退休。我们有三个孩子。我大儿子出生于1950年,1957年从上海到这里(洛阳)来,在轴承厂工作,去年去世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1952年出生,是总厂的;老三是姑娘,1955年出生,也是1957年来我们厂的。

当我知道要离开上海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想经济问题、度蜜月啊什么的,说走就走了。到1955年7月要出发的时候,上海还开了欢送会,好多人,包括我母亲在内,都敲锣打鼓地把我们从家里送到火车站。就这样,支援建设的几百人直接坐火车先到了东北长春一汽。我们单位一共两个人去那,我一个,沈兆祥一个,我属于拖拉机厂,他属于汽车厂。本来我们还计划要到苏联去学习的,不过最后并没有去成。我们先到长春汽车厂俄训班学俄语,大概学了半年吧。那时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正好要生产第一批汽车,当时国家规定,一共要出50辆。但是问题来了,生产过程中,电焊机经常碰不到驾驶室的顶棚上连接的接触点,那怎么办?我那时不是学了半年俄语嘛,而且之前也干过技术活,所以厂里就觉得我技术好,把我借过去了。技术科有三个专家,都是苏联人,我就和他们一起讨论,互相协作。我虽然学了点俄语,简单的生活问话还是可以的,但是工业名称、技术类的术语还是不懂,所以交流仍然需要翻译。在合作过程中,虽然我不懂理论,但实际上这些人当中就我一个人懂实际操作,苏联人就通过翻译给我讲接触焊的理论。就这样,我把生产中的那个问题给解决了。

等到第一批50辆汽车生产出来了以后,我就被调到汽车厂冲压分厂——过去叫冲压车间,专门进行培训、选调职工。冲压厂那时候招初中毕业生,一共招了20来个,我就白天给他们讲课,把苏联专家跟我讲的内容再跟他们讲。那时候厂里还给我教学经费,按小时计算的。

在长春待了一年多之后,我于1956年12月又回到拖拉机厂。我当时担任车间主任,指挥工人做工。当时我爱人和孩子不都来了嘛,我们就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我们分到的是两间16平方米的房间。刚开始我们住一间半,我岳母住另一间半,后来我们就住两间。到1980年的时候换房子,才换到现在住的地方,61平方米左右。那时候我们厂正好要生产拖拉机,就是后来的德特-54。但是要出拖拉机的话,会面临几个难题:第一个是水箱,厂里要求即使设备未到也要把水箱造出来。水箱不是一个个关着的嘛,我们就用筷子或者竹签子搞水箱观测(水位监测),大概观测了几百个之后才自己做出水箱来。那时候我是冲压党委的委员,厂里叫我组装这个,要把这个弄出来,所以我即使几天没睡觉也想把水箱弄出来。第一批汽车、第一台拖拉机也都是这样造出来的。第二个就是柴油箱,我们这里没有冲床,所以只能到东北汽车厂冲。但是从那边拉回来的只有小型的,所以想把两个合起来变成大型的。合起来的话就需要焊接,但是焊接设备又没来,这怎么办?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我自己不用动手,直接到上海找来了一个五级工。现在想来,那时候我指挥得真好。具体怎么做呢?油箱黏合以后不是需要把两个缝隙部分焊接起来嘛,具体做法就是首先加热,加热以后锻压,这样就可以把两个黏在一起。但是这个设备又没有,那又该怎么弄呢?结果我用锡焊解决了。第一批拖拉机是我亲自指导制造的,油箱焊接还是我自己焊的,而且焊上了之后根本看不出来区别。就这样,第一批水箱、油箱都搞出来了。其实刚开始造拖拉机的时候还是有点生疏,究竟怎么搞不太知道。后来一搞就突然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子!于是觉得其实自己也会。

当时有一个苏联专家叫陶琴科(音译),他经常过来看看,问问生产情况,他知道我在的时候就很放心。后来中苏关系紧张了,我们就把苏联专家送回去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通信。其间厂里还叫我写信给他,要我们做工作,但还是没有回信。

其实我在汽车厂的时候并没见过拖拉机,但是在学俄文、实习以后,我就留心了。什么流水线啊,特别是全自动的电焊机,我都会留意。当时我只懂锻造、如何加热,后来就懂熔化的时候怎么锻造,最后再怎么锻压,我是按这个原理接触的。实际上在这个事情上我是老把式。我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就结合了电的冲击原理、电压、电路什么的。比如讲焊接,当原理懂了,当然也就会怎么电了,比如讲焊接的时间问题,哪个时间长,哪个时间短,可以根据时间进行调整,这个好明白。所以这批学生当调度工,就是去学这个原理。只要懂这个原理就能明白,板厚的话可以通电时间长一点,板薄的话时间就短点。铜、铁锻压的时间长短是不一样的。我对这块理解得比较深。我到了拖厂以后,工具厂里的锻压机他们调整不出来,甚至专家也不行,因为专家是拿库存的设备,他们也不懂,调不出来,但我早在汽车厂跟着苏联专家学会了。

第一台拖拉机造出来以后,我就一直从事生产管理工作。刚开始的管理制度很严格,只要是苏联人定的,谁也不能动。比如讲,工业规划确定好了怎么搞,你要改动的话,就要通过总厂批准——即使有人不听也不行。还有,生产必须按照工艺规范来做,怎么定就怎么办。技术上解决不了的,的确可以动,但是这里面也要通过技术科。这里有技术科,有专门负责我们车间的工艺员。工艺员解决不了怎么办?科长就叫我来管理,我说不行,要等工艺员报了之后我再反馈给他;你科长改了,工艺员不改,那么就是他负责,跟我没关系。那时候我在生产处总调度室当主任,有阵子生产两班停产了,你班里的谁在家里睡觉,值班人把他叫醒了就回来了。那时候也可以旷点的。但是对于我来说,你叫我不按制度干的我不能干,得严格按制度执行。到苏联专家撤走以后,整个管理制度开始不严格了。

20世纪60年代,我三个孩子都已经在小学和托儿所了。我两个儿子都在拖拉机厂一小,我姑娘在托儿所。这点还是不错的,如果在厂里老老实实干,领导还是比较重视的,各方面比较照顾一些。而且他们也知道我说话算数,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从不拖泥带水。那个时候岳母还在我这里,也在这里带孩子。我就在厂里学“鞍钢宪法”,就是“两参一改三结合”。当时虽然我在当车间主任,但基本都是在厂下面办公,不坐上面办公室的。我既管理工人,又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冲压和装配成立分厂以后,如果装配线上的工人不够,我自己还要去顶。那时候管理车间的关键位置有三个:一个主任,一个工艺员,还有工长,也算半个干部。我就是这样当车间主任一直当到“四清”的时候。

我当车间主任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情印象比较深,就是刘少奇主席考察拖拉机厂。 当时刘少奇来的时候,厂里只是叫我做好讲解的准备,但并没有说是谁。来了我才知道,噢,是刘少奇主席!当我讲解完了之后,还看到他拍拍手说:“好!这里组织得好!”我还和刘少奇合了影呢,跟他的合照我到现在还留着。前年或者大前年,咱们厂电视台把我邀请过去,我就把照片拿出来了。拖厂的人看到了就说:“老蔡,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我家里人也是稀里糊涂,多少年到现在也没有人关心,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张照片。

“文化大革命”爆发前,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给洛阳市那边借去了。那时候洛阳市政府挑人。我那时候在拖厂的冲压厂,因为我家庭出身等各方面都比较可靠,所以他们把我借过去。刚开始我在洛阳市“四清”总团,在洛阳制造厂“四清”工作队当队员,后来就在洛阳建筑机械厂当工作队分队长。那个时期乱,市里也乱,而我什么事情都不管,就是天天听半导体收音机——即便这样子也不会受到市政府的人批评。大概在市里待了一两年,拖拉机厂里要造665汽车 ,就把我叫回来了。刚开始我在生产处当调度室主任,每天发生的事都有记录。每天早上到厂里就看看昨天晚上有几个电话、有什么事情、事情怎么处理的,每天装配下面的电车开到订货厂、入库,要了多少,按标准进度完成了没有,等等。调度室主要就是管这些事。后来厂里让我当计划科科长,科长当了一年后,厂里成立军工科,我又当军工科科长。当了几年以后,厂里成立工会了,我又当工会主席,后来一直干到离休。

1960年国家主席刘少奇视察一拖时,蔡金根
(刘少奇右侧第二人,右侧第一人为时任厂长杨立功)
参与讲解 KzsAUvLV3UJoJaEeyZwDTNPJ/egsnP43AHq5krkVMf4AINiQTZAe0DEfed+BOE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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