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醯 〔2〕 盐姜桂，巧者和之，味出于酸咸辛甘之外，日新而不袭故常，故食之者不厌。滑稽诙谐亦犹是也。拙者踵陈 〔3〕 习旧，不能变新，使观听者恶闻而厌见。后世民风机巧，虽郊野山林之人，亦知谈笑，亦解弄舞娱嬉；而况膏腴阀阅 〔4〕 、市井丰富 〔5〕 之子弟，人知优伶发新巧之笑，极下里 〔6〕 之欢，反有同于教坊之本色者。于斯时也，为优伶者，亦难矣哉！
然而世既好尚，超绝者自有人焉。赵氏一门，昆季 〔7〕 数人，有字文益者，颇喜读，知今古，趋承 〔8〕 士君子，故于所业，耻踪尘烂 〔9〕 ，以新巧而易拙，出于众人之不意、世俗之所未尝见闻者。一时观听者，多爱悦焉！遇名士则必求诗文字画，似于所学有所自得，已精而益求甚精，终不敢自足骄其同辈。
吁，如斯人者，伶人也，尚能进之而不已。窃有感五季 〔10〕 唐庄宗之世，享大名者 〔11〕 无实学，居要职者无实材，声闻过情，不自以为耻 〔12〕 ，以至九流百工，莫不皆然。圣人所谓觚不觚者 〔13〕 ，又不可以枚数。然而无有责其废事而不胜任者，无有讥其有名而无实；习熟见闻，以为当然。优伶贱艺也，谈谐一不中节，阖座皆为之抚掌而嗤笑之，屡不中，则不往观焉。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责备优伶而不责贤者，可笑也夫！可哀也夫！
〔1〕赵文益：孟称舜编刊《古今名剧合选酹江集》附刻之《录鬼簿》，于“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奇行于世者”类中收有“赵文毅”（别本《录鬼簿》或作“赵文殷”“赵文英”“赵敬夫”“赵文敬”），“毅”“益”音近，而元代于优伶名字，每多约略写其音似，故颇疑赵文益即《录鬼簿》之赵文毅。《录鬼簿》称赵系“彰德人，教坊色长”，著有《渡孟津武王伐纣》《宦门子弟错立身（次本）》《张果老度脱哑观音》三剧。贾仲明所补挽词称：“教坊色长有学规，文敬超群众所推，乐星谪降来彰德。编《菜檐儿仙》传奇，撰《武王伐纣》精微。秀华治，风物美，乐章兴南北东西。”
〔2〕醯（xī）：醋。
〔3〕踵陈：因袭陈规。踵，追随、因袭。
〔4〕膏腴阀阅：门第高贵的世宦人家。
〔5〕市井丰富：富有的商人。
〔6〕下里：乡曲里闾，民间。里，原缺一字，径补。
〔7〕昆季：兄弟。
〔8〕趋承：趋应、承奉。
〔9〕尘烂：世俗习见而以为华美的表演。
〔10〕五季：五代，即指唐、宋间的后梁等五代。
〔11〕者：原缺一字，径补。
〔12〕“声闻过情”二句：声闻过情，声名超过实情。《孟子·离娄下》：“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13〕圣人所谓觚（ɡū）不觚者：《论语·雍也》：“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古代酒器，至春秋时，觚之形制已非其旧，所以孔子说“觚不觚”，意为其名为觚，而其实则非觚。
《优伶赵文益诗序》中着重指出，只有“出于众人之不意、世俗之所未尝见闻”的演出，才能达到“一时观听者多爱悦焉”的效果。因而表演艺术贵在“新巧”，最忌“踵陈习旧”，不能变新。并明确地提出了“日新而不袭故常”的要求。这些观点和几百年后李渔所述戏曲创作须“脱窠臼”，演出须“变旧成新”等，颇有相近之处。
戏剧表演为什么特别要求求新呢？它是否是戏剧欣赏的规律性要求呢？这是本文所启发我们而值得进一步去深入探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