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

蓬莱银阙浪漫漫，

弱水回风欲到难。

光照竹宫劳夜拜，

露 金掌费朝餐。

力通青海求龙种，

死讳文成食马肝。

待诏先生齿编贝，

那教索米向长安。

此诗载于《西昆酬唱集》，以此题唱和者共七人，人各一首，这是第一首。诗咏汉武帝故事，是一篇借古讽今的咏史诗。汉武帝虽然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但他崇信方士，一心追求长生成仙，演出了一幕幕迷信的闹剧。而杨亿生活的真宗朝也在为天降符瑞而忙得不亦乐乎。当时宋与辽订立了屈辱的澶渊之盟，王钦若向真宗进言以神道设教、封禅泰山来夸示外国，并伪造天书降临的祥瑞，朝臣纷纷撰文歌功颂德，并为封禅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大中祥符元年（1008），真宗登泰山而封禅，后又于四年祀汾阴后土，一时间闹得乌烟瘴气。诗人正是利用了历史的这种惊人相似之处，写出了这一讽谕深刻的咏史诗。

首联写武帝求仙海上之虚妄。据《史记·封禅书》，武帝听信方士李少君之言，派人入海寻找蓬莱仙山以及山中的仙人，以求长生之术。传说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上有金银宫阙，但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又《十洲记》云：“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鹅毛不浮，不可越也。”此借以形容三神山四周环水，难以到达。

颔联写武帝祈求长生之徒劳。“竹宫”是甘泉宫的祠宫，武帝曾命人于甘泉作通天台以候天神，夜有神光如流星集于祠坛，乃举火望竹宫而拜，事具《汉书·礼乐志》《三辅旧事》。又武帝于建章宫中建承露盘，高三十丈，上有铜仙人捧铜盘以承云表之露，和玉屑饮之可得长生，事载《汉武故事》《三辅黄图》等书。一个“劳”与一个“费”字暗寓讥讽，点明这些举动均属徒劳无补，确有一字寓褒贬的春秋笔法。

颈联写武帝开边求马，迷信方士而不知醒悟。汉武帝曾得神马于渥洼水中，又伐大宛而得千里马。诗中所言乃用《北史·吐谷浑传》中青海有骏马号为“龙种”事，与武帝无涉，此处用典仅为借用，《周礼》中早有“马八尺以上为龙”之说，故可移植。一个“力”字写出他为个人私欲而不惜擅开边衅的独断专行。此句述马，遂联类而及下句的“食马肝”。《史记·封禅书》载武帝迷信方士少翁，封他为文成将军，然其术久不验，少翁乃为帛书以饭牛，诈言牛腹中有奇，杀牛得书，武帝识其为少翁手书，知其诈，乃杀少翁。后武帝又宠信栾大，栾惟恐如少翁之下场，武帝就托言“文成食马肝死耳”，以让栾大放心，尽言其方术。这一典故活现出统治者明知受骗却不思悔改、自欺而又欺人的心态，一个“讳”字将此揭露得入木三分。而且真宗伪造的黄帛天书恰与少翁行骗的帛书相巧合，更具讽刺意味。

尾联诗人自叹清贫，倾吐怨尤。东方朔是汉武帝时的才智之士，滑稽善辩，自称“目若悬珠，齿若编贝”，武帝令其“待诏公车”（《汉书·东方朔传》）。这里是以东方朔自比。东方朔还曾向武帝抱怨自己竟与侏儒同等待遇，“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同上）。诗人感叹像东方朔这样的才士，怎能教他乞米糊口！身为馆阁之臣的杨亿虽位居清要，却俸禄微薄，曾因家贫请求外任，其上表中有“方朔之饥欲死”语，足证此为自况。尾联是用才士待遇之菲薄反衬统治者为满足一己私欲的侈靡荒唐，衬跌十分有力。

此诗句句用典，组织绵密，纯用叙事，不着议论，而讽意自见，还通过若干字眼暗寓褒贬，婉曲而不失严正之意，加之对仗工稳，音调铿锵，故刘攽称此诗“义山不能过也”（《中山诗话》）。

（柳丽玉） DTYBx/rIMbXM4f8PQ8CFBURYRu88kzD4Tvuq7pnNK0QV1K3UPQlMQQBLPy1DjV/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