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近得频到,相携向野亭。
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
望久人收钓,吟余鹤振翎。
不愁归路晚,明月上前汀。
惠崇是宋初诗画兼善的僧人,为晚唐诗派“九僧”中之最负盛名者,清人贺裳称其诗“不惟语工,兼多画意”(《载酒园诗话》)。此诗据题目所示,是写他造访友人杨云卿在淮水附近的别墅的情景。
全诗的笔致悠闲自然,开头从造访写起,一切似乎都在不经意中道来。由于住得近,所以能时常到友人那里走走,那么这一次的造访也和往常一样,全凭兴之所至,接着他与友人相携步上了野亭。纵目四望,但见淮水奔流而至,切断了绵延的山冈;野火烧过的草地泛出了青色,令人感到春天已经来临。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去,连渔人都收起钓具回家了,显然时辰已经不早;吟罢诗句,那水边的白鹤也振翅高飞而去。日之夕矣,人归鸟飞,那么诗人是否要急切地回去呢?且慢,他还兴犹未尽,再晚一点回去也不妨,月光洒在前汀之上,无须担心归途昏暗,而且这一幅寒汀月色图正可供归时的欣赏。
晚唐诗派擅长作五律,尤重写景的一联,称为“景联”。此诗之出名全在颔联,诗人也颇以此联自负,但时人有讥其袭用古人成句者,嘲曰:“‘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司马光《温公续诗话》)刘攽《中山诗话》也载此事,但字句上略有出入,后二句作:“不是师偷古人句,古人诗句似师兄。”尽管如此,惠崇的创造之功仍不可没,两句诗经他的配置展现出一种全新的意境。“河分”句境界阔大,笔势豪健,虽未点春景,此景却与春水之涨有关,惟水势之大方有此断山分冈的气势。“春入”句则从细微处落笔,由烧痕之泛青见出节候的变化,“入”字炼得精彩,它将无形的春天具象化,后来辛弃疾词云:“春入平原荠菜花”(《鹧鸪天·游鹅湖,醉书酒家壁》);“春在溪头荠菜花”(《鹧鸪天·代人赋》),也是用的这种修辞法。此联从巨细、远近、虚实等不同方面加以搭配,遂成全诗之警策。
批评家一般不满晚唐诗派之有句无篇,而此诗却能浑然一体。它写了一次访友的全过程,而笔墨却极简省。首联交代游踪,颔联描写景色,颈联在叙述中带出“望久”和“吟余”,就顺势交代了此前的活动内容,构成了一个时间的流程,扩大了诗的容量,“久”和“余”又通过时光的流逝展现其游兴的浓厚。尾联写归去却以“不愁”带出,其流连不舍之意自在不言之中;以写景作结,又转出月夜的新境,令人感到清景无限,并不因夜幕的降临而消失,游兴也并不因此而稍减,使此行更具悠悠不尽之意。全诗的情致虽是一派悠闲,却无一不经过诗人的匠心安排。
(柳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