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出塞图

海风吹沙如卷涛，
高为陁碛深为壕。

筑垒其上严周遭，
名王专居气振豪。

肉食湩饮田为遨，
八月草白风飕颾。

马食草实轻骨毛，
加弦试弓复置櫜。

今日不乐心慅慅，
什么伍伍呼其曹。

银黄兔鹘明绣袍，
鹧鸪小管随鸣鞉。

背孤向虚出北皋，
海东之鸷王不骄。

锦鞲金镞红绒絛，
按习久蓄思一超。

是时皛清天翳绝，
鴐鹅东来云帖帖。

去地万仞天一瞥，
离娄属望目力竭。

微如闻音鸷一掣，
束身直上不回折。

遂使孤飞一片雪，
顷刻平芜洒毛血。

争夸得隽顿足悦，
挂兔县狼何足说。

旌旗先归向城阙，
落日悲风起萧屑。

烟尘满城鼓微咽，
大酋要王具甘歠，

王亦欣然沃焦热。

阏支出迎骑小驖，
琵琶两姬红颧颊。

歌舞迭进醉烛灭，
穹庐斜转氍毹月。

这是一首题咏《金人出塞图》的七言歌行。金、元时，女真、蒙古贵族有以海东青捕猎天鹅的风俗，这幅图即描绘金人塞外秋猎的情景。

首八句为第一段，写金人的生活习俗和对狩猎的爱好。边塞重镇，金王专城而居，气势雄豪。他们食肉饮乳，以狩猎为最好的游憩活动；而八月草白风劲，马体轻健，正是捕猎的好时节。“加弦试弓复置櫜”，写出积极准备、跃跃欲试的心境。

“今日不乐”八句为第二段，写金王集结部曲和狩猎队伍的行进。兔鹘，金人束带的名称，以金玉、犀象骨角等为之。孤虚，古时占卜之法，以六十甲子日定东西南北四方，然后占其孤虚实而向背之，以卜吉凶。“背孤向虚出北皋”，谓选择狩猎的方位，向北边沼泽地带出发。海东之鸷，即海东青，也叫“海青”，雕的一种。《本草纲目·禽部》：“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锦鞲”句，写锦臂套上所擎之雕系以红绒絛，与“银黄”句相应，夸耀金王装束的华美和海东青之俊健。“按习久蓄思一超”，谓其久经蓄养训练，亟思一显身手。

“是时皛清”十句为第三段，重点写海东青搏击野鹅的场面。晴空万里，倏有鴐鹅东来，为片云之下垂，然而离地万仞，一瞥而过，即有“离娄之明”，也要感到目力为竭了。这时海东青如同听到轻微的声响，作出了迅捷的反应，腾身直上，顷刻之间，孤飞的鴐鹅雪羽纷飞。这里化用了杜甫的《画鹰》诗：“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众口争夸，顿足欢悦，其余丰富的猎物，挂兔悬狼，尽都不在话下了。

“旌旗先归”九句为最后一段，写狩猎队伍的凯旋与欢宴。落日悲风，烟尘满城，旌旗先导，鼓声微咽，写塞外出猎者晚归的情景宛然；而骑着赤黑色小马的阏支和怀抱琵琶脸颊红润的两姬的出迎，又为画幅着上一抹鲜丽的色彩。最后是歌舞迭进，烛灭月斜，这场欢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这首诗写出了金人狩猎的全过程，从狩猎的准备，到狩猎队伍的出发、行进，到狩猎的场景，一直到凯旋庆功，仿佛在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幅《金人出塞图》的长卷。诚如明胡应麟《诗薮》所谓：“雄浑流丽，步骤中程。”从“今日不乐心慅慅”，到“争夸得隽顿足悦”，再到“王亦欣然沃焦热”，说明狩猎活动在金人心目中所占有的位置，以及狩猎的成功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喜悦。诗中写海东青捕猎鴐鹅的场面极为生动，而对边塞景色的描画更是传神逼真，诗以“海风吹沙如卷涛”起，以“穹庐斜转氍毹月”结，笔酣墨饱，一气贯注，使人恍如置身大漠荒野与边城穹庐之中，充分感受到塞外风光的特有魅力。

（邵海清） PU/U6JAQAGu3K9DgcsqB3w5YSd3mFSlW7roOynDFS8hBE16vWYL8QcL526PC76x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