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很烦躁。
他精心地塑成这个特别的造物,并把生命的气息注入其中,但这个造物却偏离了轨道。 上帝认为地球上的人类罪孽深重,他们内心的一切想法始终邪恶。
状况从一开始就急转直下。上帝把一男一女安置在一处美丽花园里,这里有绿植、动物,甚至还有一家星巴克。上帝只给这里定了一条规则:就这棵树,它上面的果子不要吃,可以吗?这个要求有不明白的地方吗?没有?那很好。
但在蛇低声说了一个甜蜜的谎言后,夏娃咬了一口果子,紧接着是亚当。于是,他们不得不和伊甸园说再见了。
在外面的世界里,亚当和夏娃攒够钱买下了一个小洞穴,生了孩子,还学会了修剪草坪。
但悲剧随之而来。亚当之子该隐谋杀了他的兄弟亚伯。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几代人之后,上帝决定是时候清空重来,好好治理一下人间了。但是有一个叫诺亚的人出现了, 诺亚在他的时代是完美的,并且……与神同行。
你一定知道这个故事。上帝告诉诺亚审判即将降临,所以诺亚要按照特定的规格建造方舟,还需要为灾后物种重建计划找到成对的动物。诺亚遵从指令,在洪水到来前,把这些动物和他的家人都带上了船。
于是,诺亚成了《圣经》中最伟大的理财规划师。当其他人都遭遇账户清算时,他的股票上市了。
轰隆一声!洪水暴发,末日降临。
诺亚跟臭气熏天的动物们在一起待了一年多,其间他在想些什么呢?并非没有线索可循。古希伯来人的写作风格是极简主义的,在字里行间有很多留白。我们注意到这样一处: 上帝没有忘记诺亚。
这说明,诺亚在漫长的航行过程中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被上帝遗忘了。他只是个听话的傻瓜吗?这一切只是一个宇宙级的玩笑吗?他会死在这片荒芜的大海上吗?
诺亚所经历的就是他的“镜像瞬间”(Mirror Moment)(我会在后面解释)。
所幸他坚守信念,不诅咒上帝。洪水退去后,诺亚和他的家人以及动物们踏上了新世界的土地。
诺亚为耶和华筑了一座坛,拿各类洁净的牲畜、飞鸟献 在坛上为燔祭。耶和华闻那馨香之气……
诺亚还是大洪水之前那个正义的诺亚,不同的是,现在他的信念经受住了考验,并更加坚定。
这就是诺亚方舟的故事。感谢聆听。
不久前,皮克斯动画公司的故事创意师艾玛·科茨(Emma Coats)在推特上发布了一组关于如何指导团队完成“故事基础架构”的推文。其中的第7条很有趣: 在设计中间环节以前,先想好结局。这非常重要。结局很难写,因此要早做准备。
这个观点与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在他的畅销书《写作这回事》( On Writing )中总结的创作经验大相径庭。斯蒂芬·金认为,“情境是第一位的,之后才是那些原本扁平、毫无辨识度的角色。当这些在我脑海中确定下来,我的叙述也就开始了”。
斯蒂芬·金希望他的角色能给他带来惊喜,这意味着他通常不知道自己故事的走向。“为什么要担心结局呢?为什么要做个控制狂?每个故事迟早都会在 某个位置 找到合适的完结点的。”
写作者可能会追问:“斯蒂芬·金先生,如果找不到这样一个完结的位置呢?”
他可能会说:“那就重写吧。”
“但如果我采用皮克斯的方式,或许就省事得多。”
“如果你想省事,为什么要当作家?”
事实就是如此。
有的人擅长谋篇布局,有的人能够明见万里;有的人习惯提纲挈领,有的人选择旁逸斜出。有的人迫切想要知道结局,以明确自己的创作走向;有的人喜欢开放式结局,从而使故事本身成为驱动力(这类人经常感知到来自灵感的声音:“跟着故事走,故事知道答案。”)
我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故事本身)能知道答案。跟着故事走,有时候会被带到悬崖边上,然后听见一个声音:“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帮你一把?”
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对这种方式的写作有过一段经典描述——你像一只被踢出巢穴的雏鸟,被迫在下落过程中学会飞行。
有时候,这种方法可能会奏效。
也有时候,你会像野狼怀尔(Wile E.Coyote)一样坠入尘埃。
我给你的第一个建议是:心中预设一个结局以明确写作的走向。你可以在创作阶段或修改阶段随时对它进行调整。这种预设结局的写法,也叫作 从中间开始 。
做到这一点,你就能明辨自己的故事究竟要讲什么。
我就这个主题写了一本书,叫作《从中间开始写小说》( Write Your Novel From The Middle )。简言之,就是在说这件事。
每个故事都必须有一个人物弧线,我更喜欢称之为 转变 (transformation),不信等着瞧, 你的故事离不开它 。你可以写作,可以有自己的风格,可以有怪癖,可以做实验。但是,作者朋友,如果没有人物转变,你不可能写出一个99.9%的读者都想要的故事。
这意味着,没有人物弧线(转变),就不可能写出一个好的结局。
因此,在故事的中段,主角应该有这样一个时刻——他被迫审视自己,就像在看镜中的影像。我把这个叫作“镜像瞬间”。
镜像瞬间分为两种。
第一种,角色被迫审视自己的内心,自我观照,思考自己此刻在故事中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审视的是镜像中有道德缺陷的自我。
在第二种镜像瞬间里,角色不去审视自己的道德污点。事实上,他几乎还是原来那个自己。只是在情节推进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死亡!这种可能性(无论是生理层面、社会层面还是心理层面)对他来说都太可怕了。
因此,我想告诉写作者们:镜像瞬间会告诉你 需要采取哪种转变方案。 有两种类型:
1.主角的内心发生变化。最终,主角变成了一个与开场时完全不同的人。在这种镜像瞬间中,主角被迫自我审视,“质问”这是否是真实的自己、自己是否要一直这样下去。接下来的故事难题就是:他最终会完成彻底的转变吗?
这就是我们在《卡萨布兰卡》( Casablanca )中看到的转变。在影片的中段,瑞克·布莱恩(Rick Blaine)下班后在他的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他失去的爱人伊尔莎(Ilsa)来向他解释自己在巴黎时为什么不得不离开他。她倾吐了心声,瑞克却流露出了冷漠。他骂她是妓女。她含着泪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再也不是了。”
她离开了。镜头里,瑞克把头埋进双手,他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卑鄙的家伙。
他会一直这样吗?我们通过最后的转变可以得到答案。
这个镜像瞬间说明《卡萨布兰卡》真正探讨的是个人的转变——变成他应该成为的那个人,一个更好的自己。(如果他拒绝这种转变,我们将会看到一个悲剧。)
注意:这种转变未必都是从负面转向正面的(尽管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它也可以从正面转向负面。最好的例子就是《教父》( The God father )中的迈克尔·柯里昂(Mi-chael Corleone)。他从一名优秀的美国士兵,变成了一个毫无人性的黑帮大佬。他的镜像瞬间出现在当他决定去杀死叛徒索洛佐(Solozzo)时。甚至还有一种类型的转变,就是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所说的角色“获得施恩”却并不接受。这就构成了悲剧。我始终很喜欢的两部由保罗·纽曼(Paul Newman)主演的电影——《原野铁汉》( Hud )和《江湖浪子》( The Hustler )就是这样的例子。
2.主角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赢得胜利。他“要挂掉”的可能性太大了。
这种转变从零开始积蓄力量。这个角色的性格底色没有变化。但为了在生死攸关的冲突中存活下来,这个角色变得更加强大。
这种类型的例子有:《沉默的羔羊》( The Silence of the Lambs )中的克拉丽丝·史达琳(Clarice Starling);《饥饿游戏》( The Hunger Games )中的凯特尼斯·伊夫狄恩(Kat-niss Everdeen);《亡命天涯》( The Fugitive )里的医生理查德·金保(Dr.Richard Kimble)。
在《亡命天涯》的情节中,医生金保躲在芝加哥一个租来的地下室里。他正在想办法潜入库克郡医院,这样他就可以取得假肢装配记录(从而找到谋杀他妻子的独臂男子)。
突然,警察包围了房子并开始喊话!
金保被困住了,无路可逃!
但事实上,警察不是来抓金保的,而是来抓女房东的毒贩儿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肾上腺素分泌过量的金保崩溃了。他在想: “我活不成了。”“我搞不定这些。”“我快死了。”
这就是第二种镜像瞬间的本质。这个角色的想法和凯特尼斯在《饥饿游戏》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长眠之地。”
有没有不存在镜像瞬间或转变的角色呢?《007》中的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侠探杰克》( Jack Reacher )中的杰克,他们是不是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他们的性格底色没有变化。在故事中,他们的转变属于第二种类型, 因为他们卷入的案件或阴谋有可能带来生理层面、社会层面或心理层面的毁灭,这迫使他们提高自己的能力。
如果故事里没有生死攸关的情节,故事就会显得平淡无奇。
想找到适合你的故事的转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头脑风暴找到镜像瞬间。
直觉派的创作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展开头脑风暴。如果你在构思中途迷失了方向(我知道你肯定会这样),那镜像瞬间就会变成灯塔,照亮你走出丛林的路。
策划派的创作者可以在一开始确定关于转变的设计方案,并明确地将这一方案具象化。我在书中详细介绍过“黄金三角”(Golden Triangle)这种基础模型。或者也可以暂时将它搁置,之后随着故事的发展进行调整。
关键在于,一旦它确定下来,它将指引小说创作的前路,贯穿始终,在设计情节、设置场景、表达奥义(主题)等各个环节发挥作用。
让你的写作走向一个难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