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初春的夜晚有点潮,还有一丝凉意,在新华路两旁是枝干交错的法国梧桐,月光透过梧桐叶,光影投射在路上格外有一番韵味。这是忙碌大都市中难得的一块幽静的栖息地,路边每一处洋房和弄堂都有数不清的故事,也写满了慧婉的故事。
小区里的樱花已经开始含苞,在夜的映衬下,成了一幅斑斓妩媚的画作。一路上,慧婉若有所思,她觉得是时候厘清一段感情和一些混乱的思路了。
她想起自己跳槽到会展公司,还是在3年前,那年她29岁。因为是大公司,业务覆盖全球30多个国家,所以她相信在这家公司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施展拳脚的机会。之前所在的公司有太多的明争暗斗,而这家公司应该更能“靠实力说话”,而且高提成也非常诱人。慧婉觉得在职场上自己就像一匹野马,拥有顽强的生命力,适合在广阔的草原上奔跑,自由觅食,而不是被“驯养”。就像她的成长经历,自从父母离异,她便脱掉了缰绳。
她的老板陈默也是最终拍板让她进公司的人。陈默是个才华横溢的“海归”,读商业管理,从英国留学回国后在上海白手起家,用功成业就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陈默离婚还带着个孩子,只是他不管是在公司还是私底下都没有提及过此事。
慧婉进公司后,陈默对她处处照顾,甚至让她找到了一种父爱的错觉。
“深圳那边的展厅,客户的其他要求目前还没有批下来,展厅在催,让我们尽快确认一下。还有一个大客户需要面对面接洽,近期得安排一次公差。”陈默在周会上和人事经理王闻吩咐。
几个同事都把头埋低,王闻看了一圈,问:“慧婉,这个客户应该是你负责的吧?”
每次遇到问题,他总是先撇清自己的责任,然后寻找周围的“替罪羊”。而且,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慧婉脑子里突然闪过上个月王闻把张勇捅出去的事。张勇是这里的老骨干了,却利用职位便利倒卖展位,将预留给自己客户的展位以原价转卖,获利2万元。当然,事情终究还是被王闻及时发现,张勇离职,赃款追回,王闻也因此得到了一笔奖金。“整天都是靠‘捉贼’过日子,还不忘记讨好老板。”慧婉心里暗想着,不自觉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突然被“点名”,慧婉愣了一下,还好她反应快,马上解释道:“对的,这个客户诉求比较多,价格方面也在压,沟通了很长时间……”
“你能和老板一起去的话,我就安排行程了。”王闻好像早有预谋一样,马上就要铁板钉钉地把事情确定下来。
陈默转过头来看着慧婉,眼神中带着恳求,也似乎透露着一丝谢意。慧婉不得不答应。
去深圳的一路上,陈默对慧婉照顾有加。项目谈得异常顺利,客户对慧婉的工作能力和谈判技巧非常赞赏。慧婉也感觉到陈默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扑朔迷离的暧昧,而自己也在这样的好感中找到了认可。
“谭经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这边就按照今天的约定准备好合同。”慧婉的机智和能言会道给公司和客户创造了双赢,一个晚上大家都在笑声中度过。
“你们这顿饭请得值,不仅谈下了我们这个大客户,还得到了一个转介绍的机会。走!我们继续去庆祝。”谭经理显然意犹未尽。慧婉碍不过情面,无法推脱,就被拉去当地南山区的酒吧继续喝酒。
……
“陈默……”慧婉轻轻呼唤,呼吸声愈发粗沉。陈默的身体好像幻化成一道浓密的黑烟,让她喘不过气来,酒精助燃了她和陈默之间的欲望。
疯狂、激动、羞愧,更多的是恐惧,像极了看一部没有结局的恐怖电影,又好奇又惊悚,而慧婉对陈默原本的崇拜,此刻却让她怕极了。
想到这里,慧婉突然在楼门口停了下来,用左手掌心抹过自己的额头,眉心紧蹙,胃里有点翻江倒海,“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我怎么能龌龊到这种地步……我不会是爱上他了吧?”她越想越觉得混乱,感觉自己很脏,就像是一滴墨渐渐在清水中化开,乌了清水的本色。
她快步上楼,走进自己的住处,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寻思着天使姐姐的话,心里想:“我承认我的内在小孩是受伤的,但是陷入这样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中两年多,不是我不想脱身,而是……有点复杂。天底下哪有像小说里写的那么顺其自然、简简单单、纯真无染的爱情故事呢?”她开始安慰自己。“只是,陈默的若即若离让我对爱产生了极度的渴求,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慧婉脑海中徘徊着天使姐姐的一句话,“归因而不是归罪”。“如果说我无法原谅父母对我童年造成的伤害和在我成长中的缺席,那是不是我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慧婉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欣喜,同时也开始怜惜自己,“原来我一直在用‘父母的错’惩罚自己,一直在爱中寻找似曾相识的‘被虐待感’”。
那些让她久久不能释怀的感受好像都有些共性:“和陈默在一起,虽然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个错误,但我很怕失去”“相处中我好像总是在配合他的想法和做法,因为我怕被孤立”“关系中刻意讨好,我怕不被爱”“逃避任何可能的争吵,我怕受伤”“我就是个胆小鬼,可是我明明在工作上表现优秀,我也不怀疑我的能力,那我到底怕什么呢”……这些想法让她深陷焦虑。
她开始闭上眼睛学着天使姐姐教她的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从回忆中抽离。最近,觉睡不好,冥想的时候脑袋里有很多杂念飘来飘去,她想下次去找天使姐姐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