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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坂田顺一郎不愧是渔业协会的一把手。他一得闲就会扛起鱼竿,去河边待上一会儿。

他尤其擅长钓香鱼。

钓香鱼的季节一到,他便只钓这一种鱼,旁的一概不碰。他对香鱼就是如此着迷。

顺一郎用的是所谓的“友钓法”。

这种方法利用了香鱼看重领地的习性。

野生香鱼专吃水中石块表面的硅藻。水里的石头摸起来滑腻腻的,而香鱼吃的就是那层东西。

香鱼进食的石块周围便是它的领地。一旦有其他香鱼入侵,领地的所有者便会发起攻击。而攻击的方式,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去撞对方。

于是人们便利用了香鱼的这种习性。在钓组顶端挂一条用作诱饵的香鱼,装上钓钩,投入水中。诱饵一旦进入野生香鱼的领地,“地主”就会发起进攻,从而挂在鱼钩上。

这就是“友钓法”的原理。

顺一郎每年都会对装置加以改进,下河实践。

对他而言,这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顺一郎是只在夏季捕鱼的职业渔夫。

他钓来的香鱼都批发给了一吉温泉的旅馆。

大坝一旦建成,他就无法再享受这种钓法的乐趣了。到时候,他就很难见到野生香鱼了,只能钓钓人工放到河里的养殖香鱼。

养殖香鱼个头小自不必说,野生香鱼的狠劲也会大打折扣。

比起收入下降、生活困窘,顺一郎更加无法忍受的是“无法尽情享受钓鱼的乐趣”。

大坝建成后,河流的水量将直降三分之二。

如果大坝能造福广大村民,他倒还能忍。可那分明是一座建了也毫无意义的大坝。

遥想三十年前,天降暴雨,河水泛滥。

河岸被洪水冲垮,道路坍塌,两栋房子被水冲走,两人不幸遇难。

推进派美其名曰:“建设大坝是为了防止这类灾难。”

可河水泛滥的原因清清楚楚。

三十年前的那场雨确实很大。但顺一郎经历过好几次规模相当的大雨。川奈边川本不会因为这点雨大肆泛滥。

关键在于,人们上山砍了太多树。

森林成片倒下,山被活活砍秃。

山体的保水力直线下降。

从天而降的雨水就这样直接流进了河里。

后来,当地人大力植树。

三十年过去了。

树木茁壮成长。

八年前,当地再次遭遇暴雨,雨势比三十年前的雨更大。好在山体的保水力恢复如初,河水并没有泛滥。

我们不需要水坝。

这便是顺一郎的观点。

在清流中钓香鱼。

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不过香鱼有禁钓期。

每年六月一日解禁。

禁钓期间,顺一郎会钓些别的东西。

溪钓——去河的上游钓榎叶鱼(エノハ)。

就是关西人说的“雨鱼(アマゴ)”。

这种鱼与山女鳟颇为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榎叶鱼身侧有红色斑点,绝美动人。

九州的河里基本没有红点鲑,所以“溪钓”可以跟“钓榎叶鱼”画等号。

顺一郎不用近来流行的飞蝇钓

他以溪流竿饵钓,即直感脉钓

坂田家是农户。顺一郎名下有农田和森林,种些蔬菜和香菇。

他总是利用做农活的间隙,去溪流钓榎叶鱼。

五月中旬的那一天,他也去了。

去了川奈边川的上游——名为五木川的支流。

沿着河边的森林公路,往上游开四十分钟左右。

他一大早便出了门,原计划在上午十点左右回来,赶在中午之前。

谁知到了中午,还不见人影。

脉钓只适用于清晨。

仅限于太阳升起前,到红日初升、光芒照进山谷的这段时间。

上午九十点钟就得收竿。

如果天大亮后仍有鱼上钩,他也会继续钓下去,但无论如何都应该在中午收竿回家。

偶尔晚归,也不至于如此。

家人等到下午两点,顺一郎依然不归。

他明明都没带午饭。

只在天不亮时草草用了些早餐。

一碗味噌汤泡饭,就着咸菜扫进肚里,便开着轻型卡车出门了。

哪怕有鱼上钩,肚子饿了也该回家吃饭。

顺一郎确实喜欢钓鱼,但没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收竿的时机总是抓得很准。

孤身一人的钓鱼之行。

于他而言,独自出行是常态,那条河也并非第一次去。他对那一带的熟悉程度怕是远超自家后院。

下午两点已过,人却不见踪影。

是不是出了意外?

再熟悉那条河,终究是六十三岁的老者。

体力大不如前。

难道是失足跌入了水深之处?

不,若只是失足落水,最多不过浑身湿透。

搞不好是跌倒时头撞到了石头,或是伤到了别处,动不了了。

昨天下过雨。

雨止于昨天的傍晚时分。

这场雨令河水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混浊,次日清晨,河水则渐渐变清。

微浊——

恰是最适合饵钓的状态。

顺一郎总会看准时机,在雨后出门钓鱼。这是只有本地人才用得了的法子。

问题是,降雨量并没有大到导致山体滑坡的程度。要是崩落的泥沙堵住了森林公路,他大可掉头折返。

车开到某处,恰逢轰然崩落的泥沙——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微乎其微。

等到三点,家里人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广一决定去河边看看。

广一是坂田顺一郎的独生子。

五年前与晴美结为夫妇。

但还没有生儿育女。

广一撂下干到一半的农活,开着自己的轿车赶往支流五木川。

沿川奈边川建设的公路在与五木川交汇处左转,车子拐进紧贴五木川的森林公路。

广一行驶在这条路上,五木川在他的右手边。

这不是柏油路。

路面尽是泥土和碎石。

右手边是河道,左手边是山崖。

尽头是死胡同。

他一路开到尽头,都没有看到一辆眼熟的车。

只得掉头折返。

顺一郎出门钓鱼时,习惯把车停在森林公路上,步行前往河边,一路往上游钓。收竿后再返回公路,沿着公路走回停车地点。

当然,具体情况视河的条件而定。但这条五木川始终与森林公路平行,途中并无岔路,林子里也没法停车,必然要把车停在森林公路较宽的路段。如果顺一郎还在五木川,他开来的车就必定停在公路的某处。

可广一愣是没找到那辆车。

他不可能错过一辆停在路边的轻型卡车。

换句话说,顺一郎要么是没去五木川边,要么就是之前去过,但已经转移到了别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指向同一个问题:顺一郎究竟上哪儿去了?

川奈边川还有几条适合钓榎叶鱼的支流。

还是说……他在去程或返程路上没把住方向盘,掉下了悬崖?

虽说公路沿河而建,但有几处比河道高出许多。

回程路上,广一格外留意那些路段。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半路上,他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左侧路肩的杂草倒了一片。

来时他一门心思找停在路边的车,所以没注意到。

广一下了车,想看看杂草是否为车轮所轧。

然而,他根本无须查看。

自崖上望去,只见下方二十多米的河滩上有个白色的东西。

分明是一辆侧翻的白色轻型卡车。

好眼熟的卡车。

“爸……”

广一抓着草爬下山崖,冲向轻型卡车。

驾驶座上的人系着安全带,瘫软无力。

额上鲜血淋漓。

口鼻同样有血溢出。

“爸!”

身子已然凉透。

顺一郎一命呜呼。

距离卡车五米多远的地方,有个侧翻的鱼篓,原本应该是放在货架上的。

里面装着二十多条榎叶鱼。

体长都超过了二十厘米,其中两条一尺有余。

警方得出的结论是——意外车祸。

他们认为,顺一郎是在钓鱼回来的路上一时没把稳方向盘,连人带车跌落山崖。撞击导致头部受到重创,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断了三根肋骨,内脏破裂,头骨凹陷。

顺一郎的妻子美沙子的异状,始于葬礼结束之后。

头七刚过。

“那不是意外。”美沙子频频说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tFw3DmdGDP1HKBS2IFHEY/haHpHEr9v+ZjEtQmsnyZOGMJScKI4JFSQXxyBIKt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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