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太上皇帝

冯太后正值青春年华，寂寞孤独，自然性战胜了理性，她和宿卫监、美男子李奕等人有了奸情。这事隐约传入了当今皇帝拓跋弘的耳朵里，这是皇家的大丑闻，又因为冯太后迟迟才把朝政交还给自己，拓跋弘对这位嫡母产生了怨恨。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拓跋弘找到了打击冯太后及其追随势力的突破口。

上文说过，相州刺史李䜣向当时临朝听政的冯太后上书，要求设立学校的事，得到了冯太后的批准。他政绩突出，得到了衣物等赏赐。李䜣是北燕旧部后代，和冯太后有些渊源，从此扬扬得意，不再检点个人行为，受人财物如同家常便饭，甚至把得到的珍宝拿来卖钱。按说这种事在那时的官员中比较常见，因为那时北魏官员没有俸禄，养家糊口除了依靠赏赐的土地等物，也是各有高招。李䜣敢这么大胆，还有个原因，朝廷南部尚书（北魏设殿中、乐部、驾部、南部、北部五尚书）李敷和他自小感情很要好，李䜣认为李敷会给他打掩护。

事实也果真如此，每当揭发李䜣的奏章上报，李敷就予以扣押。问题就出在李敷的弟弟身上，冯太后的情夫李奕是李敷的弟弟。拓跋弘对李敷袒护李䜣的事情也有耳闻，授意有关部门对这件事穷追不放。李䜣被用囚车从相州押送到了平城，经过审讯，李䜣交代了自己贪赃枉法的事实，有关部门判处李䜣死刑。

李䜣被押入大牢，等候处斩。有天夜里，一位官员奉命来到牢房，告诉李䜣，如果他肯揭发李敷、李奕兄弟的隐私之事，就可以免去死刑。李䜣的女婿裴攸来探监，李䜣对裴攸说：“我和李敷情同手足，而今他们让我这样做事，我感情上实在不忍心，曾经拔下簪子自尽，解下腰带自尽，都没有死成。况且，我怎么会知道人家的私事？我该怎么办？”

裴攸自然不想岳父死，对李䜣说：“因何要为了他人而死呢？有个叫冯阐的，之前为李敷所杀，冯阐的家人对李敷恨之入骨，现今找到冯阐的弟弟，李敷兄弟的私事自然可知。”

好死不如赖活着，李䜣同意了。裴攸找来冯阐的弟弟，把他收集到的李敷兄弟的材料交给了李䜣，李䜣转交给了有关官员，上报给了拓跋弘。这时候，又有个叫范檦的投机取巧之人，列举了李敷兄弟三十多条罪状，辗转交到了拓跋弘的手上。拓跋弘暴怒，数罪并罚，把李敷、李奕兄弟处死。

因为检举有功，李䜣获得减刑，被鞭打了数下，剃发，发配去做劳工。不久，拓跋弘任命李䜣为太仓尚书（掌管粮库），监管南部事务。之后冯太后再次临朝听政，李䜣又被范檦告发，被冯太后处死，这是后话。

冯太后得知深爱的情人李奕被拓跋弘处死后，难过了好一阵子，内心和拓跋弘产生了隔膜。

拓跋弘命殿中尚书胡莫寒，到投降的西部敕勒（武周塞之西，武周塞在今山西省左云县南。敕勒，又称高车、丁零）中选择勇武之士到朝廷做禁卫军。但胡莫寒趁机大肆收受贿赂，激起了敕勒部落的义愤，他们兴兵杀死了胡莫寒和高平镇假（临时代理）镇将奚陵。

皇兴五年（471）四月，敕勒部落全部背叛北魏，拓跋弘派拓跋天赐率军剿灭，给事中罗云为先锋。敕勒诈降，罗云轻信，敕勒数千名轻骑偷袭罗云，罗云被杀，北魏军大败，拓跋天赐侥幸逃出一命。

献文帝拓跋弘自小聪明，孝顺仁爱，他喜欢黄老（黄帝和老子的并称，后世道家奉为始祖）、佛教学说，经常和朝臣及和尚谈论深奥、玄之又玄的道理，对世俗间的荣华富贵并不留恋，也经常流露出出家为僧之心。加之，他诛杀冯太后的情夫李奕之后，和冯太后几乎处于决裂状态，受到冯太后的坚定支持者东阳公拓跋丕、任城王拓跋云、宦官赵黑、太尉源贺、尚书陆馛（bó）和中书令高允的处处掣肘，他行事艰难。

为了避免和冯太后对决，拓跋弘想把帝位禅让给叔叔、京兆王拓跋子推。拓跋子推是拓跋晃的第三个儿子，性格稳重，文雅有度量，善于人际交往，威信很高。拓跋子推和冯太后是平辈，拓跋弘想以拓跋子推来抑制冯太后及其势力。

皇兴五年（471）八月，拓跋弘召集文武大臣开会讨论这个事情，大臣对拓跋弘的决定非常震惊，没有人敢带头先发言，大殿内沉默良久。

任城王拓跋云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陛下正值盛年，四海太平，怎么可以上违祖宗，下弃黎民百姓？况且，父子相传，是古往今来的制度，陛下如果实在要放下俗事，皇太子（拓跋宏）是继位的合适人选。天下，是祖宗之天下，如果陛下随意地传给旁支，恐怕不是祖先的本意，而且会开启奸人祸乱之心，不可不慎。”

拓跋云的话很明显是向着冯太后，因为皇太子拓跋宏才五岁，被冯太后控制，传位给太子，等于把权力交给了冯太后。

太尉源贺接着说道：“陛下今天如果要禅位给皇叔（拓跋子推），臣恐怕会扰乱宗庙的顺序，取笑于后世。请陛下对任城王的话进行三思。”源贺也赞成拓跋弘禅让给太子。

东阳公拓跋丕说道：“皇太子美好的德行已经显现，但年龄太小，陛下正是春秋盛年，刚开始处理朝政，为什么只想着自己，不以天下为心？宗庙该怎么办？天下黎民百姓该怎么办？”

陆馛说道：“如果陛下舍弃太子，传位给各位王爷，我要当场割颈自刎，不敢奉诏！”

拓跋弘闻听他们四人之言，勃然变色，又征求选部尚书赵黑（宦官）的意见。

赵黑回答道：“臣以死拥戴皇太子，没有其他想法。”

拓跋弘沉默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传位给亲儿子拓跋宏呢，只是太子年幼，被掌控在冯太后之手，他也怕日后拓跋家皇位不保，所以才有了传位给拓跋子推的想法。

这时候，中书令高允发话了，他说道：“臣不敢多言，愿陛下想一想宗庙托付之重，想一想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

拓跋弘听众臣强烈支持传位给皇太子，于是说道：

“既然如此，传位给皇太子，由诸位爱卿辅佐，又有何不可！”

拓跋弘又说：“陆馛，是忠直的大臣，必定能保护我儿的周全。”

于是，拓跋弘任命陆馛为太保，和太尉源贺持节，手捧皇帝玉玺，呈献给皇太子拓跋宏。

这是个双赢的结果，避免了拓跋弘和冯太后的正面冲突，拓跋弘身为太上皇，仍然掌握名义上的最高权力；冯太后控制了当今皇帝，也有了发号施令的权力。二人都有大局意识，避免了北魏的内乱。《魏书》上也说：“上迫于太后，传位太子。”既然皇位禅让给了皇太子，距离拓跋弘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为时也不会太远，但冯太后还需要时间准备。

皇兴五年（471）八月二十日，拓跋宏登基为帝，大赦，改年号为延兴。

文武百官上奏说：“今皇帝年幼，国家大政还是需要陛下（拓跋弘）总揽。现在恭敬地奉上‘太上皇帝’的尊号。”拓跋弘同意了。“太上皇帝”的称号来自此事，有别于“太上皇”。

拓跋弘搬到了北苑中的崇光宫居住，国家大事仍需要向他汇报。拓跋弘又命在苑中西山修建了“鹿野浮屠”，供僧侣居住。 2bP1YFY1M3bUHSIFl6E1/0snVIADfNPymHFR3QvKRAlgXPQCtP2wZPdL1OdcBVd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