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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刘荣之死

刘荣被废太子后,降级为临江王。

谈到刘荣接下来的命运走向,需要先介绍另外一个传奇人物,此人的命运与刘荣完全捆绑在一起。

此人名叫郅(音zhì)都。

郅都是西汉杨县(今山西洪洞县东南附近)人,以郎官(一种在皇宫内服侍皇帝的官职)的身份服侍汉文帝(汉武帝的爷爷)。

郅都为人勇敢,身体好,有使不完的气力。郅都在职场里行事公正廉洁,深得汉文帝的欣赏。

大家知道郅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所以纷纷前来找他走后门办事儿。

一次,有一位老朋友给郅都写了一封信,寄到他的办公室。

郅都看了一下信封,猜到这是托他办事儿,连看都不看,直接将其丢掉。

朋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郅都回信,便亲自来找他。

郅都见到朋友后,直接说:“我没收到啊,你给我写信了吗?”

郅都最终把朋友劝回家了,让他不要妄图走捷径。

还有很多人想给郅都送礼、请吃饭,他都一一拒绝了。

郅都经常对来求他办事的人说一句话:“既然把父母舍在老家来长安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保持廉洁,死而后已。即使是妻子儿女的事情,我也不能徇私枉法!”

汉文帝去世后,汉景帝继位。郅都凭借其高尚的品格依然得到新皇帝的重用,晋升为中郎将。

中郎将的地位低于将军,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领导。

郅都依然保持刚正不阿的品质,经常向朝廷直言进谏,语言犀利,不怕得罪人,在朝廷上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汉景帝越发欣赏父皇为自己留下来的这位下属,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郅都跟在身边。

有一天,汉景帝处理完日常公务,颇为疲劳,决定去上林苑散散心。

上林苑是皇家私人园林,供皇上单独使用。

上林苑既修建有豪华的宫殿,也豢养了各种动物,还有各种娱乐设施,是集动物园、植物园、高档酒店和游乐场于一体的大型豪华休闲娱乐基地。

汉景帝去上林苑游玩时,总是不忘让郅都陪驾。

这一次,汉景帝想参观一下野生动物世界。大家走到野猪林时,汉景帝新纳的后宫贾姬突然嚷嚷起来:“陛下,臣妾想如厕!”

汉景帝只好停下脚步,目送贾姬进了旁边的厕所。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只野猪,面容凶悍,獠牙锋利,尾随贾姬,冲进了厕所。

厕所里立马传来贾姬惊恐的呼喊。

汉景帝当时就被吓着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瞪旁边的郅都,意思是:你别光傻站着,赶紧去救人啊!

只见郅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汉景帝,一动也不动。

汉景帝终于喊出声来:“郅都,你怎么回事儿,快去救人!”

岂料,郅都就是原地不动,像根木桩。

汉景帝暴怒:“你傻了?!你不去,朕亲自去!”

说完,汉景帝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棒就要往厕所里冲。

郅都瞬间从休眠模式变成激活模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挡在了汉景帝面前。

汉景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疯了吗?滚开,别拦着我!救人要紧!”

郅都突然跪下,双手紧紧抱住汉景帝的大腿,让他动弹不得,大声喊道:“皇上啊,死了一个姬妾,很快就能再找一个新的。天下这么大,还缺美女吗?如果臣现在放您进去,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社稷怎么办,这江山怎么办,这大汉朝怎么办?”

汉景帝立马冷静了下来。

就这样,汉景帝站着,郅都跪着。

好在贾姬福大命大,过了一会儿,闲逛的野猪跑了。

事后,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儿,赏赐郅都黄金一千两。汉景帝也更加欣赏郅都了。

文、景二帝遵从道家思想,治理天下讲求“无为而治”,政府尽量不要强行干预地方经济发展。

这样做的好处是:经济大发展,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不会被繁冗的政策所干扰;坏处是:地方的豪强地主逐渐做大,个别甚至骄傲膨胀,蔑视朝廷,违法乱纪。

这一问题在当时的济南郡(今山东济南市)表现尤为突出。

济南郡共有三百多家实力雄厚的大姓家族。他们飞扬跋扈,称霸一方,不把官府放在眼中,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最具代表性的是瞷(音jiàn)氏家族。

济南郡的太守性格软弱,眼见这些地方豪强作乱,却始终不能制服他们。最后,这件事儿被上报到了汉景帝那里。

汉景帝封郅都为济南郡太守,前去治理、改善当地的环境。

郅都来到济南郡的第一天,就把济南郡所有的武装力量集合在一起,下令道:“我拟定了一个名单,列举的是本地几个蔑视王法和朝廷的大户。大家现在就跟着我去把他们的当家人杀了!有个人反抗者,就地斩首!有全家族反抗者,就地灭全族!现在就跟我走!”

此时,瞷氏等几个大姓家族的族长听说朝廷派来一个新郡守,大家正凑在一起,喝着大茶,开会讨论怎么样给他一个下马威。突然,房门被踢开,几个手持利刃的士兵冲了进来并两侧排开,中间走出一位文质彬彬的官员,身穿郡守官服。

此人正是郅都。

郅都环顾屋内所有人,说道:“哟呵,凑得很齐嘛,名单上的几个人都在,省得我们跑腿儿了!”

瞷氏族长一看这是新来的郡守,骂道:“你是谁,这里是你随便进出的地方吗?来人哪,给我把这狗官打出去!”

郅都:“果然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不算大家冤枉你!行了,别嚷嚷了,你的手下已经不会动了!”

瞷氏族长仔细看去,郅都身后几位军官的刀刃上正一滴一滴地向下流着鲜血。

瞷氏族长大惊,道:“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郡守,也不能随便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郅都:“唷,唷,唷!现在开始讲王法了?今天我就是来给你做普法教育的!”

郅都说完,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做了一个轻轻向前指的动作,然后慢慢背过了身子……

众士兵心领神会,提起砍刀,冲了上去。

片刻之间,几颗人头放在了郅都脚下。

郅都杀人事件立马传遍了整个济南城,其余的地主豪强纷纷吓尿,主动前来向郅都低头示好,不敢再与官府对抗。

郅都励精图治,依法治郡。仅仅一年多,济南郡便出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局面。

济南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也纷纷到郅都这里拜访学习,见到郅都就像见到上级官员一样,毕恭毕敬。 郅都在济南郡的表现让汉景帝大为赞赏,对他更加信任了。

济南郡的工作进入正轨以后,汉景帝升郅都为中尉,调回京城负责京师的治安警卫工作,亲自掌管长安城的戍卫队。

做长安城戍卫工作,不可避免会遇到高官、国戚,郅都则继续保持一贯刚正不阿的作风,从不对官职高于自己的大臣趋炎附势。

当时的丞相是周亚夫。在吴楚七国之乱中,他统帅汉军,三个月平定了叛军,拯救汉室江山于危难之中。

一时间,周亚夫风头无两,外加其本人傲慢无比,又手握军权,所以很多官员见到周亚夫都会跪拜。

可是,按照国家的法律,周亚夫是丞相,其余的官员跟他是同僚。见到他之后出于尊重,最多作揖行礼,但不能跪拜,只有皇帝才可以接受群臣的跪拜。

郅都就是一股清流,每次开会,众大臣见到周亚夫时,都会很有默契地向周亚夫下跪。周亚夫放眼望去:嘿,就郅都像羊群里的骆驼一样,站着对自己行作揖之礼。

周亚夫心里有火,但知道郅都的脾气,不敢正面杠他。

汉景帝听说郅都竟然敢公开场合怼周亚夫,十分开心,更加觉得他刚正不阿。

汉景帝无为而治,一心发展经济,减轻徭役,降低赋税,因而人民安居乐业,极少有百姓触犯法律的事情。当时违法乱纪的多为皇亲国戚、功臣列侯。

郅都掌管京城戍卫工作期间,严格执法,不怕得罪诸多权贵皇亲。凡犯法违禁者,不论何人,不管何官,一律法办。

时间久了,在汉朝上流社会里,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苍鹰”。 我们都知道,老鹰不管飞得多高,都能看到地面上的猎物,都能够俯冲下来将其捕杀,这恰恰像极了郅都。

郅都这种性格,会讨皇帝的喜欢,但一定会得罪人,这无疑为自己埋下了很多地雷。哪天一不小心,就会引爆,轻则受伤,重则身亡。

前文讲到,刘荣被废太子位,降为临江王。

经历了过山车般的人生后,刘荣不再对未来抱有希望,而是沉迷于给自己修建奢华的房屋,希望用消费的快乐来麻痹自己。

刘荣的房子越修越高,侵占的地皮越来越大,以至于把一部分宗庙都侵占了,改造成为他的私人宫殿。

刘荣这么做,也是故意借此向汉景帝发泄不满。就像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以故意犯错、叛逆的方式来吸引父母的关注。

汉景帝得知此事,下令刘荣前来问话,负责盘问刘荣的正是郅都。

郅都向来以铁面无私闻名于整个长安城。刘荣见到郅都以后,吓个半死。

刘荣知道,如果落到郅都手里,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得想办法钻空子才是上策。

于是,刘荣对郅都强装微笑道:“郅大人,就我这点小事儿,还用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吗?”

郅都一脸严肃,道:“小事?侵犯皇家宗庙,这是大罪。还请临江王将相关情况如实说来,我好及时结案。”

刘荣道:“我是皇子,很多事情我只想跟父皇说。毕竟这是我们爷儿俩的秘密,我不想同外人说。”

郅都道:“你说的话我都会如实禀告给圣上。同时,我也不会对外泄露,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恕我直言,你就别动歪心思了,赶紧交待问题吧。”

刘荣脸色一变,道:“你给我拿纸笔来,我给父皇写封信总可以吧,我总有给父皇写私人信件的权利吧?”

郅都道:“你当然有写信的权利。赶紧配合工作,交待问题。等你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就放你回家,到时候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谁也管不着。”

刘荣骂道:“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个苍鹰?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只苍蝇!我,刘荣,姓的是刘,这是刘家的天下,你就是一个奴才,狂什么狂?我再问你一句话,到底拿还是不拿?”

郅都道:“我来的时候,皇上只让我审讯你,没让我给你拿东西。难道你要违反皇上的命令不成?”

刘荣道:“想拿皇上压我?哼,皇上让我交待问题,我肯定交待。只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没有笔,我就没有思路,没有思路,我就交待不出来。这事儿,责任在你,不在我。”

郅都见刘荣胡搅蛮缠,直接说道:“没关系,给你足够的时间在这里理清思路。”

说完,郅都锁上门就走了。

耳目遍天下的窦太后很快就听说刘荣被要求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的事情,很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当即派魏其侯窦婴(窦太后的侄子)暗中给刘荣送去纸、笔。

刘荣自知犯的是死罪,落到郅都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便给汉景帝写了一封遗书,而后自杀身亡了。 窦太后得知孙子死讯后大怒,恨不得亲手杀了郅都。

窦太后找到汉景帝,以母后身份对其施压。

窦太后道:“要不是郅都逼迫,我大孙子能这么冤死吗?”

汉景帝道:“母后息怒。刘荣侵占皇家宗庙,犯的是大罪,事实成立,证据充足,他理应接受法律的制裁。是他自己为了逃避法律的惩罚,因一时冲动而选择自杀,这事儿与郅都没有关系。”

窦太后道:“如果他一开始给刘荣一支笔呢,刘荣还会自杀吗?”

汉景帝道:“事已至此,只能厚葬刘荣了。”

窦太后道:“不行!郅都必须严办!”

汉景帝道:“郅都没有犯罪,为什么要严办他?如果这样做,以后谁还敢严格执法?”

窦太后道:“人死在他的审讯室里,总不能没有一点儿责任吧?”

汉景帝被逼无奈,只好宣布将郅都罢官回乡。 郅都临走时,汉景帝托人带话给郅都:“别太悲伤,等朕的消息。”

不久,窦太后渐渐消了气,汉景帝派使者悄悄来到郅都家传口谕,提拔他为雁门郡太守。

汉景帝特别嘱咐郅都:“爱卿不必到长安领旨,直接从家里出发,到雁门郡低调上任。到了雁门郡以后,不要有思想负担,放开手脚干!” 郅都听完使者的话,扑通一声跪下,流着热泪,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

雁门郡位于现在山西省境内的右玉县附近,西汉时期是匈奴重点进攻的战略要地。

匈奴人早就听说过郅都的威名,听说郅都就任雁门郡守,惊恐万分。当郅都抵达雁门郡时,匈奴立马把军队向后撤退,远离雁门郡,生怕郅都攻打自己。

匈奴首领发现,老这样害怕也不是个办法,必须想办法克服心魔。于是便用木头雕刻成郅都的样子,立为箭靶,命令匈奴骑兵照着郅都木雕练习射击。

匈奴骑兵张弓就射,奇怪的是,那么大一个木头雕像,竟无一人能够射中。

这一下,匈奴骑兵私下里更传播起这样的说法:郅都是神人,不可战胜。

匈奴首领本来是想借此消除士兵的恐惧,结果却加深了他们的恐惧。

直到郅都死去,匈奴一直没敢靠近雁门郡。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郅都被任命为雁门郡守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窦太后耳中。

汉景帝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窦太后应该消气了,结果她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怒火中烧。

窦太后没有经过汉景帝,偷偷派人把郅都抓到长安城,关入大牢。

汉景帝得知后,立马面见窦太后,替郅都说情:“郅都是一位难得的德才兼备的忠臣。如果把他杀掉,将是国家的损失!”

窦太后回道:“临江王刘荣难道就不是忠臣吗?”

汉景帝道:“这是两码事。刘荣犯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再说了,刘荣是自杀,又不是郅都杀的。”

窦太后道:“好,你容我考虑一晚上。”

汉景帝只好回去等窦太后的消息。

汉景帝前脚刚走,窦太后立马派出杀手进入监狱,将郅都斩首。 第二天,汉景帝又来找窦太后,继续替郅都说情。

窦太后见到汉景帝,说道:“来晚了,人已经死了。”

汉景帝吃惊地问道:“什么?母后不是说要考虑一晚上吗?”

窦太后道:“是的,我考虑了,考虑的结果就是杀他。我想就不劳烦皇上了,直接派人把这事儿给办了。”

汉景帝是个孝子,不敢也不能对母亲发脾气,只好强忍着悲痛离开。

郅都死后不久,匈奴骑兵重新侵略雁门郡,汉朝官兵、百姓死伤严重。

女人和男人在政治上,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

女人比男人感性,看重的是亲情、感动、浪漫等。她们往往会感情用事。

郅都这样既秉公执法又效忠朝廷的人,是很难得的。窦太后袒护孙子刘荣,无端迁怒于他人,将郅都杀死,给国家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

从窦太后的做法可以看出,她一定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她与孙子刘彻之间的权力之争也就成为必然。 Z/Xst0GxOqXK+13Ok/PrMPK+i0p19z3WmFz20+UZGDu/vnN9gZI1oioVBTmc2/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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