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向
加拿大总理斯蒂芬·哈珀
致以美好祝愿
加拿大作家 扬·马特尔
另:祝您生日快乐
尊敬的哈珀先生:
很遗憾,您所支持的火焰队无缘季后赛,不过正因如此,我想您应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了吧。
我担心寄给您的第二本书——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可能会遭到某些人的非议。因为这本书实在太有名,而且作者也是一位已故的白人男性。由于时间有限,对于所有曾经试图驾驭文字来表达自我的人,我们不得不选择有代表性的来阅读——相信我,这样的作家人数众多,各具特色——要是您在下一次竞选中失利,会有更多时间阅读他们,当然,但愿不要如此。
很多人年轻时都读过《动物农场》这本书——也许您也读过——当时我们喜欢此书,无外乎偏爱其中风趣的动物形象和幽默机智的语言。只有当我们愈见老成,才能更加明白作者的用心良苦。
《动物农场》与《伊凡·伊里奇之死》有些相似:这两本书篇幅都不长,却都展现出伟大的文学作品所拥有的改变现实的力量,并且都旨在揭示人类的愚蠢和痴妄。不同之处在于,《伊凡·伊里奇之死》关注的是个体的愚蠢,写一个人无法在世间过本真的生活,而《动物农场》关注的是集体性的愚蠢。这本书是对政治的讽喻,像您这样的从业者应该早已对之心领神会。它探讨了人们为数寥寥的共识之一:暴政的罪恶。当然,一本书是无法被简单地归纳为某个主题的。一部作品的伟大之处并不局限于它所探讨的内容,而是体现在躬身阅读之中。
不过,我之所以选择《动物农场》这本书,还有一个私人原因:我也想写一本这样的书。
还是先谈谈《动物农场》吧。您一定很快就会感受到这部小说简洁流畅、自然真挚的风格,此乃奥威尔的招牌特征。您也一定会发现,一个个词语就像自己落在纸上的似的,那些句子和段落信手拈来,仿佛全世界没有比这更容易、更自然的事情了。其实不然,清晰的思维和清楚的表达均非易事。我相信您在写演讲稿或论文时早已深谙其理。
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庄园农场的动物们受够了农场主琼斯对它们的剥削,于是奋起反抗。动物们将琼斯驱逐,并且根据至高无上的平等主义原则建立了公社。谁知,动物农场(农场的新名字)中动物们当家做主的美梦被两头猪彻底粉碎了,其中一头贪婪、愚蠢的名叫“拿破仑”,另一头则叫“尖嗓”,因为他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尽管勇敢的“雪球”(也是一头猪)与农场中大多数善良温顺的动物竭尽全力,也依然难逃命运。
我一直觉得第二章的结尾很感人。当农场主琼斯离开之后,面对奶牛所产出的五桶牛奶,不能把它们卖掉,又该如何处理呢?一只鸡提议道,不如把牛奶同所有动物吃的饲料混在一起。“同志们,别管那牛奶了!”“拿破仑”喊道,“收成才是最重要的!雪球同志,快做个表率。我立马跟上。”于是乎,动物们纷纷转移阵地,去地里忙活起粮食的收割。最后,牛奶怎么处理了呢?果然,“……到了晚上,动物们发现,牛奶不翼而飞”。
由于“拿破仑”的思想早已腐蚀,随着五桶牛奶的消失,尚且稚嫩的理想化的“动物农场”也逐渐走向破灭。正如您将看到的那样,事态只会变得愈发糟糕。
《动物农场》向我们完美展示出文学的一个重要作用:将历史“轻便”地现于眼前。你对二十世纪的历史一无所知?这不是问题:《动物农场》会告诉你,理想的扭曲、权力的腐化、语言的滥用以及国家的崩毁如何发生——这一切悉数浓缩在区区一百二十页中。任何人,读完此书,一定会对邪恶的政治阴谋更加警醒。这也是文学的又一功能:警世的预防针。
再说回我推荐此书的个人原因吧:我认为,欧洲犹太人曾经惨遭纳粹屠杀的历史也需要一种“轻便”的记忆方式,这正是我为自己下一本书筹划的主题。然而,要想重新拾起历史碎片——泪水涟涟,血迹斑斑——将它浓缩为几页优雅的文字,将恐惧变得轻盈——这殊非易事。
因此,我在这里呈现给您的,不仅仅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也是我个人苦苦追求的文学理想。
您诚挚的
扬·马特尔
另:祝您生日快乐。
乔治·奥威尔(1903—1950) ,原名艾里克·阿瑟·布莱尔,英国小说家、记者、散文家、诗人、文学批评家。他出生在印度的一个被他称为“上层中产阶级偏下”的家庭。他曾参加过西班牙内战并在战争中负伤。他最著名的两部作品为《动物农场》和《一九八四》,这两本书既展现了他招牌式的写作风格,又反映了他的两大关切:对社会不公的体认和对极权主义的反对。他对语言对于政治及人们世界观的塑造所起的作用颇感兴趣,也因此闻名于世。他于四十六岁因患肺结核辞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