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向
加拿大总理斯蒂芬·哈珀,
致以美好祝愿
加拿大作家 扬·马特尔
尊敬的哈珀先生:
伟大的简·奥斯汀。她是一个熠熠生辉的榜样,充分展现了艺术——如同政治——可以点石成金。在奥斯汀的一生中,有三大不利条件局限了她的人生:首先,她住在英格兰 乡村 ;其次,她属于当时尚未打破禁锢蓬勃发展的中产阶级;再者,她是女性。
简·奥斯汀那个时代的英格兰,在一七七五至一八一七年,正处于工业革命的旋涡之中。对艺术和政治而言,这场革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和更新的契机,但简·奥斯汀却基本上脱离于这场潮流,因为她居住在城市之外的乡村——远离革命的中心。置身于恬静舒适的偏僻郊区,她是最为风雨飘摇的阶级(无地的中产阶级)的一员。她不愿屈身投入工人阶级的汪洋之中,而想扶摇直上,加入贵族阶级的行列。同时,女性的身份加剧了她不稳定的境况,中产阶级男性可以体体面面地从事的任何工作都与她绝缘:牧师、医生、军人。因此,奥斯汀笔下的所有女性人物都要无穷无尽地担惊受怕,她们要想过上高枕无忧的日子,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婚姻。她们渴望获得体面的社会地位和充裕的物质财富,但又不愿(因无力)靠劳动去争取,于是无时无刻不在寻猎腰缠万贯的丈夫,她们自己却沉闷、古板、爱慕虚荣——我相信,假如我们今天遇见简·奥斯汀笔下的这些女性人物,以现代的情感论之,我们一定会觉得她们十分讨人嫌了。在我刚刚推荐给您的《沃森一家》这部小说中,两位女性人物之间有这样一段对话:
“对婚姻如此孤注一掷,追求男人只是为了改变处境,这样的做法让我极为震惊:我始终无法理解啊。贫穷固然是一大罪孽,但对于一名受过教育、讲求情感的女人来说,贫穷不应该,也不能够成为最大的罪孽。我宁愿去学校当一名老师(我觉得没有比这更糟的事情了),也不愿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愿去学校当老师。”她姐姐说,“爱玛, 我 曾经在学校里待过,知道老师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而 你 从未体验过。当然,跟你一样,我也不想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但我认为世上非常让人讨厌的男人并不很多;我觉得只要一个男人脾气好、收入不错,我都可以考虑呀。”
世界上最重要的职业竟然沦落至此,甚至比不过玩笑中“世上最古老的职业” ,这是多么可悲啊!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形已大为改观。如今,加拿大的中产阶级不断扩展,已广泛吸纳了其他所有阶层的成员,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在每个人都是工人阶级——工作的阶级——的一员,妇女也拥有了决定自身阶层跨越的自主权,即阶层流动的能力,这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大功绩。(不过女性目前实现流动的难度仍然远超男性,我们需要为妇女的解放继续努力。)
让我们继续回到简·奥斯汀时代:女性被囚在家中,只能玩玩扑克,满心期待下一场舞会,眼观四方搜寻合意的单身汉,周围是青翠碧绿的牧场和绵延起伏的小丘——此一场景哪里像是能孕育伟大艺术的希望之乡呢?
但就简·奥斯汀而言,却是如此。因为她有幸拥有一个相亲相爱、聪慧欢乐的家庭,而且她从小便具备敏锐的观察力、冷静而富有批判性的头脑,以及一颗天生乐观积极的心。
因此,虽然受制于阶级和性别,简·奥斯汀却能够超越这些局限。她的一部部小说是集智慧和洞察力于一体的精湛之作,在其中,她以生动、新颖的现实主义视角剖析她所置身的社会,对英国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沃森一家》是简·奥斯汀最不为人知的作品。我把它推荐给您,原因有二:第一,它篇幅短小;第二,它是一部未竟之作。我希望您在读了这部精炼之作后,会想进一步读一读她较长的几部小说,比如《傲慢与偏见》或《爱玛》。
虽说它是一部尚未完成、半途而废的手稿,但它可圈可点,甚至胜过许多完整的小说。一八〇五年,由于个人原因,奥斯汀不得不放弃《沃森一家》的创作:首先是她的一位好友去世,紧接着她父亲患病而死,致使她、她母亲和姐姐生活无着。直到四年后,她的哥哥爱德华为她们母女几人提供了一间小屋容身,她才有机会重新执笔。
于是,奥斯汀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写小说,最终在英国小说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的这段经历发人深省。人生中,许多事,我们尚未完成却必须放手。可是要放手谈何容易啊!
您诚挚的
扬·马特尔
简·奥斯汀(1775—1817) ,英国小说家,她创作的现实主义作品刻画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的女性人物,也包含了对社会的尖锐批评。她终生未嫁,一直和家人住在一起,直到四十一岁去世。她的小说至今仍然很受欢迎,多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尤其是《傲慢与偏见》,催生了不少现代流行仿作,包括海伦·菲尔丁的《BJ单身日记》、顾伦德·查达哈执导的宝莱坞电影《新娘与偏见》,以及赛斯·格雷厄姆-史密斯改编自奥斯汀原著的小说《傲慢与偏见与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