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吸引着他们,走来走去,就看到了一湖碧水。
他们来到水边林外,站在开满鲜花的岸边,就见从荷花丛中,荡出一叶小舟,船上两男一女三个少年正在放歌荡桨。
少女头戴短沿凉帽,身着纱裙,两个男孩则穿着学生服。唱歌的正是船上的女子。
“仙女!”四愣子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从出生至今,他就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异性。
五鼻涕提议:“咱们也划船去吧。”他看着船上的美少女,心里也是刺刺挠挠的。当然,他的提议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不远处的码头边,有租船的。
黑娃子把伙伴儿们领过去,租了一条小船。可船太小,载不下五个人。
三傻子说:“要不咱就租两条船吧。”
六嘎子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俺……俺会晕船的,你们去划船吧。三哥,给俺两个大子儿,俺去买点水果,刚才在公园门外,俺看见有一种水果,长得跟大几八似的,过去都没见过,买点儿尝尝呗。”
黑娃子说:“我陪他一起去吧。”
三傻子倒也想尝尝大几八似的水果是啥味道,就掏了几个钱交给六嘎子。
“买完水果回这里来等咱们。你个瘪犊子,等咱们划完船一起吃水果啊,你要是敢趁俺不在跟前吃独食,俺削死你。”
“操,俺是吃独食的人吗?吃独食拉馅屎。”六嘎子接过钱,和黑娃子一起走了。
三傻子和四愣子、五鼻涕上了船。
四愣子和五鼻涕摇桨划起来,可他们从来没玩儿过这玩意儿,摆弄不好,小船在水中一个劲地打转。
“咣!”他们的船撞到了旁边划过的船。
“喂,土鳖,怎么划的?”邻船上有人不满地喊着。
他们扭头一看,是一个小白脸,一股浓浓的雪花膏香味扑鼻而来。
三傻子等人本想骂他,可一看,他身边坐在船上的正是方才唱歌的美少女。
几个人便“嘿嘿”一笑,四愣子说:“俺也不是故意的。”
邻船上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儿一撇嘴,不屑道:“这口音,真土。”
“就是,哪儿来的几个土老帽?影响本少爷的游兴。”雪花膏接茬道。
那两个少年嘲笑他们时,船上的女孩儿也捂嘴直笑。
三傻子他们见到这般洋气的少爷小姐,自己也觉矮人几分,便也没好意思还嘴。
好在划船摇桨不是什么技术活,多划一会儿,也就会了。
划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水面上荡起片片涟漪,小凉风阵阵袭来,天很快便阴了,有雨点落在了身上。
伙伴们弃舟上岸,六嘎子和黑娃子正捧着黄澄澄的大几八形状的水果在等着他们。
这时,雨点比方才密集了一点,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便赶紧跑了过去。
这个亭子,就是“揽辔亭”,亭柱上有徐世昌手书楹联:
地居欧亚之冲,问当代名豪几人经过;
亭外山川如绘,考沿疆形胜注我怀来。
当然,三傻子他们是不认识这些字的,也不会去琢磨其中含义。
亭子内,已先有了人,正是方才在湖上划船时奚落过他们的那三个少男少女。
虽然觉得遇见那三个少年挺别扭,但眼见一场疾雨即将落下,他们也就顾不上许多了,匆匆跑到亭内坐下。
他们听到女孩儿正朗朗吟诵着:
长街长,
烟花繁,
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
红尘辗,
我把箫再叹。
……
三位少爷小姐看到三傻子等人跑进来,一脸嫌弃地捏紧了鼻子。
“真臭,熏死了,一辈子没洗过澡吧?”这是雪花膏在唠叨。
“别把一身虱子虮子传给我们了。”小眼镜满脸厌恶地说,还故意挪挪身子,离三傻子他们远一些。
三傻子等人只装成没听见,雨已经下了,不管对方怎么烦,反正他们不能离开亭子。
六嘎子把金黄的一串水果递给三傻子,三傻子掰分开,一人分了几根。然后三傻子一口咬下半根水果,狠嚼起来,真几八费牙。
对面的少爷小姐们“哈哈哈”捧腹大笑。
“这……这比猴子还不如!”雪花膏都要笑岔气了,“吃香蕉居然不知道剥皮,这连猴子都会呀。”
小眼镜笑得涨红了脸,“连香蕉皮儿都吃,哈哈哈!”
“一群蠢货!”雪花膏叨咕着。
三傻子才知道,这水果叫“香蕉”,而不是“大几巴”,是应该剥了皮只吃果肉的。
他见那美少女也在咯咯咯地笑他们,便假装硬气地回敬那两个少爷:“咱们粗人吃东西讲的是爽快,谁像你们念书的人,酸溜溜的瞎他妈讲究。”
说着,剥了香蕉皮,“别以为咱不懂得这玩意儿得扒了皮儿吃。”
那个雪花膏把嘴一撇,“装,哼哼,继续装。”
受到这般蔑视,三傻子他们哥几个真不想再呆在亭子里了。可现在,雨已经下起来,还伴有闪电和雷声,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呆在亭子里吧。
这时,又有三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年叽叽哇哇叫着,跑到亭子里。
亭子本来就不算大,进来的人多了,就显拥挤,而且连坐的地方也不够了。
新进来的三个少年打量着亭子里的两伙人,见三傻子这边人多,一个个又是粗鲁模样,便对他们视而不见。却指着雪花膏和小眼镜,用一种奇怪的口音喝令道:“你们的,滚!”
雪花膏怯怯地问一声:“啊?”
“叭嘎,滚!”新来的那伙人中,个子最高体格最壮的少年凶巴巴地吼着。
小眼镜嚅嗫道:“总得有先来后到吧?”
“哪泥(什么)?”高个子少年狠狠瞪着小眼镜,单手揪住他的衣领,竟将小眼镜拎了起来,然后甩手一丢。
小眼镜被甩出亭子,“啪叽!”摔在泥水中。
吓得雪花膏赶紧拉住那少女的手,“小棠,咱们走。”
但另两个少年拦住了他们,其中一个浓眉毛的少年一推雪花膏,“你的,滚蛋!花姑娘的留下。”
雪花膏壮着胆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叭嘎!”浓眉毛一脚将雪花膏踢出了亭子,“病夫!”
大个子流里流气他笑着,走向小棠:“腰依腰依,花姑娘大大的好,你我心交地给。”
“你……干什么?”小棠吓得连连后退,一不留神退到了三傻子身上,立脚不住,不由自主就坐到了他腿上。
太软乎了,这是三傻子的感觉,心中也怦然一动。
这可是他今生第一次和年轻异性如此蜜切接触,女孩儿身上幽幽的暗香令他陶醉,不管是有意无意,反正女孩儿坐到他腿上了,那他就必须得保护这个女孩儿。
此时,大个子已到近前,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将她拽起来,便往自己怀中搂,并嘻嘻笑着:“花姑娘,大大的好!”
“叭!”
三傻子飞出手中的香蕉皮,正糊在大个子的脸上。
“叭叭叭……”
随后,有香蕉皮,也有整根香蕉,纷纷落在大个子的脸上。
原来是四愣子他们几个见三傻子动手了,便也一起动手,手中有香蕉的扔香蕉,有香蕉皮的扔香蕉皮,反正削他就是了。
大个子一愣神,放开女孩儿,还没等他说什么,三傻子已经起身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他脸上,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踹得飞出亭子,一个狗啃屎,趴在泥水中爬不起来了。
四愣子等人也和另两个少年撕巴起来。
三傻子说:“都放手,让俺来!”
接着飞身双脚同时踢出。
“砰砰!”
那两个小子被一起踢飞出亭子。
方才被那伙人打出亭子的雪花膏和小眼镜,这才放心回到亭子里,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小棠,你……没事吧?”雪花膏问。
“他们没伤到你吧?小棠。”小眼镜也问。
他们身上还在往下淌着泥水,一副狠狈不堪状。小棠没回应他们,而是向三傻子点点头,“谢谢你!”
这时那伙人已从泥水里爬起来,大个子恶狠狠地说:“支那佬,你等着!”
领着另两个小子,狼狈地逃走了,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雪花膏紧张地说:“小棠,我们离开这儿吧,小日本心眼小,他们可能会回来报复的。”
“对,还是走吧。”小眼镜随声附和。
小棠一绷脸:“你们没看到雨还在下吗?往哪儿走?再说这是中国人的地盘,我们为什么要怕外国人?”
“这……”雪花膏和小眼镜互相看了一眼。
小棠扭过头去不瞅他们,有些气恼地说:“你们两个真让我失望,平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少年强则国强呢,真正被外国人欺负时,连一点脾气都没有。你看看人家。”
说着,他指了指三傻子等人,“今天要是没有他们,你们是不是就眼睁睁看着我被小日本欺负?”
三傻子被夸得低下头去,连脖颈儿都红了。
这时,雨停了,一缕阳光从乱云缝隙里钻出,射在亭子上。
小棠问三傻子:“你们是刚来奉天的吗?从什么地方来的。”
“小地方,柳树沟子。”三傻子还头一次和城里女孩儿说话,羞得不敢抬眼看人家。
雪花膏忘记了自己的狼狈相,居然又嘲笑三傻子:“哈哈,柳树沟子是什么地方?你连自己是哪个县的都不知道吗?”
“住嘴!”小棠厉声斥责,“你还有脸笑话人家?人家真要跟你一般见识,一脚就能踹死你。”
便在这时,一阵叽哩哇啦声传来。众人往亭外一看,方才被打跑的三个日本学生,引着两个身材魁梧,挎着东洋刀的大汉向这边走来。
雪花膏和小眼镜顿时面色如土,胳膊腿一齐哆嗦起来,有如筛糠。
“日……日本武士来了……我就说嘛,鬼子报复心强,肯……肯定会回来报复。”雪花膏声音颤抖着,又指着三傻子理怨,“全……全怪你,没有你,他们能勾引日本武士过来吗?”
三傻子这回不再忍受,他瞪着雪花膏说:“废物!再敢叽叽歪歪,俺先拧断你脖子!”
这时,日本人已到了亭子外,那个挨了打的大个子日本少年叫嚣着:“支那佬,滚出来,死啦死啦的!”
雨过天晴的公园里,众多游人被这叫阵声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