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烟尘中,但见身影晃动,看呆了众人。
血流满面的大舌头、二舌头,也挣扎着,从院门口爬出来,他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消片刻,风停,烟散,尘埃落定。
众人再看大野驴、二野驴,已人仰马翻。
二野驴问一句:“你……这是什么功夫……谁教的?”
刚想站起,腿一软,又栽倒了,他的一条腿已被踢断。
“傻六子,孩儿,是你救了爹?”方老牛倚坐在院墙上哽咽着,老泪纵横。
“是俺,爹,俺听到信儿就赶紧往家跑,可还是回来晚了。爹,你削俺吧。”三傻子跪到了方老牛身前。
“孩儿……”方老牛声音在颤抖,“你在哪儿学的这一身好功夫?你救了俺全家呀!没有你,咱家就被灭啦!”
“爹,”三傻子抹去方老牛脸上的泪水,“这是你教俺的旋风腿呀,你不是说过,这一招旋风腿让俺学三年,学会了,你就教俺练武吗?这三年,俺每天起早贪黑,就练这旋风腿了,刮风下雨也不敢耽误哩!俺都不知道这一招能有这么厉害。”
“俺的傻儿子呀……”方老牛搂过三傻子的头,抱在自己怀里。
这时,老大老二也爬了过来,他们齐声唤着:“俺弟……”
三傻子抱住两个哥哥问:“谁?是谁把你们削成这样?”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大黄身上。
他踉踉跄跄奔到大黄身边,大黄嘴半张着,吐出一截舌头,嘴下,浓浓的鲜血染红了泥土,它的眼睛并未闭紧,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
“大黄——”悲恸的哭声想彻村庄。
“我日他祖宗的,谁,谁打死俺家大黄啦?”三傻子咬牙切齿地问,在这个家中,他对大黄甚至比对爹妈哥哥还亲。
大舌头指着趴在地上蠕动挣扎着的大野驴说:“就是这小子!”大舌头说着便痛哭起来,“大黄是为了帮俺,才被这兔崽子活活踩死的呀!这个混账王八蛋……哇……啊啊啊……”
三傻子双拳紧握,眼睛瞪得即将裂开,他一步一步走向大野驴。
“你……你……你干吗?”大野驴浑身哆嗦着,“俺……俺……赔你钱……赔你一条好狗……”
“去,爬到俺家大黄那边,给它磕响头,俺不喊停,你就不能停!”三傻子脸上挂着霜,咬着牙说,连四周观望的乡亲们都觉得浑身发冷,一个个直打战。
“哎,俺去,小爷,俺这就去!”大野驴拖着一条残腿,向大黄身边爬去。
这时,老红毛苏醒过来,他艰难地微睁开青肿的眼睛,懵懂着问:“这是……咋啦?大野驴,你咋给死狗磕头?”
三傻子走过去,低头问老红毛:“你要灭俺老方家?你还要卸掉俺全家人的胳膊腿?”
“你……”看见三傻子,老红毛吓得说不出话了,他突然记起,好像就是这孩子,一记连环脚把他踢得不省人事。
三傻子面无表情道:“把手伸给俺!”
“干啥呀?”
老红毛不情愿地伸过手去。三傻子猛然抓过他手臂,将他胳膊杠在自己大腿上,然后像掰劈柴一样,用力一掰。
“咔嚓!”
响声清脆,胳膊断了,骨茬在皮肉下显现出来。
“天哪,疼死俺啦!”老红毛哭号着。
但三傻子并未罢休,他一P股坐在老红毛大腿上,抓住老红毛脚踝,奋力一扳。
“咔!”
清晰的骨断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老红毛一声惨叫,昏厥过去。
县城一霸,竟被山村少年如此凌虐,乡亲们都惊呆了。
人群中,铁山小声对身边的麻老海说:“这小家伙手够黑的,不过俺喜欢。”
“既然喜欢,何不把他带到奉天去?”麻老海微微一笑,“你看这孩子能不能打过大筐子兄弟?”
铁山顿时两眼放光,欣喜之情油然而生,“麻先生,我该怎么感激你,幸亏你邀我来此一趟,发现了一个武功奇才。”
那边,大野驴仍跪伏在大黄尸体前磕头。
“砰!砰!砰……”
三傻子走到他身边说:“听着,大黄是俺最好的朋友,不,俺把它当成亲人。要是有谁杀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样?”
“啊,小爷饶命!小爷饶命!”
“小爷从来没杀过人,今个儿俺也不想杀人。”三傻子用脚尖抬起大野驴的下巴。
“谢谢小爷!谢谢小爷!俺给你当狗,当孙子!”大野驴连连道谢。
三傻子冷冷一笑:“你杀了俺大黄,这仇俺不能不报,让你死,那就便宜你了,俺要叫你活着天天遭罪!”
话音一落,一脚踢在大野驴眼睛上。
“噗!”
眼珠爆了。
“啊——”大野驴捂着脸满地打滚,接着便浑身抽搐起来。
三傻子接连几脚踩下。
“咔咔咔!”
大野驴双臂双腿骨头尽被跺碎,人软趴趴瘫在地上,已完全成了废人,还不如死了痛快。
三傻子眼睛又盯向二野驴,二野驴顿时面色如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这这……俺俺俺……”
三傻子骂一声:“去一边啦吧,你又没杀大黄,俺还能咋的你呀?你个畜牲的又不认得咱家人,干吗跑咱家来打架?”
“俺……俺……是卜大白唬给了俺师父三百块现大洋,叫俺师父给他出气的。”
“卜大白唬呢?”经二野驴一说,三傻子才想起要找卜大白唬算账。
可贼精八怪的卜大白唬方才已经趁乱逃跑了。
麻老海一笑,对铁山说:“走,该我们出面了。”
两人挤出人群,已被三傻子搀扶起来的方老牛一眼就认出了正在走过来的麻老海,顿时心里一暖,眼晴一热,泪水模糊了双眼。
“麻先生……俺……俺保住了地!”
麻老海快步上前,握住方老牛的手:“方大哥,我来晩了,你……你受苦了。”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方老牛像个孩子般哭起来:“要不是俺家三儿……麻先生……你就真见不到俺了。”
麻老海抚摸着三傻子的头,由衷赞道:“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又对方老牛说,“我们来了,一切都交给我们办吧。你看,我把奉天北市场的跤王铁山大师都请来了,他打败过老毛子拳王。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了。”
铁山赶紧上前,搀住方老牛,显得格外真诚:“大哥,跟俺去奉天,俺给你们治伤,俺给你们置房子,咱就当是自己家的人好了。”
方老牛感动得眼泪那是“哗哗”淌,哭得竟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落泪,三傻子和他的两个哥哥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恩人哪!贵人哪!”方老牛心里热烘烘的,“走,进屋,跟俺去取地契,俺方家的地,今后就是你麻先生的了。”
次日早晨,后山,大树下,隆起一座小小坟包。坟前插几柱香,摆着半瓦盆咸菜,还有几块大饼子,几个鸡蛋,一把小葱。
三傻子和他的伙伴四愣子、五鼻涕、六嘎子,伏在坟前,痛哭不止。
“大黄,你在这儿要是想俺了,就到俺的梦里去找俺吧,这些好东西你都没来得及吃,想起来,俺可真难受。”三傻子哭成了泪人。
四愣子也在哭,可他却劝三傻子:“别哭了,你再哭,大黄会难过的。”
山风吹来,呜呜直响。
三傻子说:“你们听,这像不像大黄在哭?”
伙伴们屏息听着,山谷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呜咽。
忽然,他们身后响起的话音打破了山中的寂静:“小伙子们,俺也给大黄上柱香,行不?”
几个伙伴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外乡人。
五鼻涕问:“你谁呀?你认得大黄吗?”
三傻子替那人回答了:“他是俺家的且,奉天来的,叫他铁山大叔得了。”
几个孩子就叫:“铁山大叔!”
铁山说:“我虽然不认得大黄,却知道它仁义,肯为主人去拼命,这样的狗,比有的人都强,你们说,我该不该给他上一柱香?”
孩子们纷纷点头。
上过香之后,铁山指着坟前半瓦盆咸菜问:“大黄吃这个?”
六嘎子抢着说:“这是好东西,它活着时想吃都吃不到。”
铁山叹口气,“那你们呢?平时也吃这些东西。”
四愣子说:“那咸菜可好吃了,俺们家都舍不得多吃。”
铁山拍了拍三傻子的肩膀,“我请你去青沟子镇下馆子,想不想去?”
“真的?”三傻子呑咽着口水,满眼期待地问,“啥时候去?”
“你想啥时候去,咱就啥时候去。”
“哈哈!”三傻子脸上还流着泪,就开心地大笑起来,“俺还从没下过馆子呢,后半晌咱就去,行不?”
“行啊!”铁山显得比三傻子还高兴。
“那……”三傻子指了指那几个伙伴,“把他们也带去,行不?”
“嘿嘿……”铁山犹豫着,“这个嘛……”
几个伙伴面露担心神色,他们和三傻子一样,都是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下过馆子呢。
但铁山接下来说道:“那咋不行呢?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吗?”
“噢!”伙伴们高兴得跳了起来,“下馆子去喽!下馆子去喽!”
对他们来说,这比过年还高兴,他们欢蹦乱跳地唱着:
呜哇嘡,呜哇嘡,
娶个媳妇尿裤裆。
小媳妇,真是巧,
拿起针线绣鸳鸯。
绣个公,绣个母,
成对又成双。
歌声回荡在山坡上,大黄坟头,也扬起一小缕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