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下,乡道上,两骑踏尘而来。
遥遥望见了小柳河闪烁的金波,有如镜子碎片,辉映着河畔绿树遮掩的村庄。
“吁——”一声吆喝,奔跑的马停了下来。
其中一匹马上,骑着一身洋装的白面书生,他手指前方村落说道:“铁山大师,看,那就是柳树沟子屯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另一匹马上,一身短打扮的正是铁山,他向前方细细瞧着,眉头拧起,面色略显严峻,“麻先生,村里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怎么知道有事发生,为什么?”麻老海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铁山声音低沉,“凭感觉。”
“那……”麻老海似有些担心,“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没事!”铁山应道,“在这种地方,如果有什么事老子摆不平,那我就成废物了,不用回奉天了,干脆死在这穷乡僻壤得了。”
说罢,二人又催马前行,向村里奔去。
乡路上,尘土飞扬。
方家院门外,双方激斗犹酣。
对唱斗曲,这回是方老牛率先出招,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早有准备,开口就
唱起来:
……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
送到了大门西呀啊,
一抬头我就看见了,
有一个那卖梨的呀啊,
我有心为我的郎,
称上那二斤梨呀,
一想起那昨晚的事,
他吃不得凉东西呀啊。
……
“哈哈——好!”难怪乡亲们叫好,方老牛唱得还真有腔有调,声情并茂。
“操,没想到老牛唱的《送情郎》这么有味道!”
“全才呀!方方面面都这么厉害。”
“看看老红毛唱点啥吧。”
“老红毛会唱个几八!”
“嘘,小点声,被他听见不揍你一顿?”
“他敢,方老牛削不死他!”
……
在大家嘁嘁喳喳议论声中,老红毛也一清嗓子,一手叉腰,一手翘起兰花指比画着,捏着嗓子唱了起来:
……
提起那松老三,
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
所生个女儿婵娟呐,
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
取了个乳名儿,
荷花万字叫大莲。
姑娘叫大莲,
俊俏好容颜,
此鲜花无人采,
琵琶断弦无人弹,
奴好比貂蝉思吕布,
又好比阎婆惜坐楼想张三。
……
老红毛唱完这一段时,村民们不耐烦了,他们起哄道:“赶紧唱四更!”
“赶紧唱四更!”
“不唱别的段子了,直接到四更!”
接着众人节奏整齐地喊起来:
“四更!”
“四更!”
“四更!”
“四更!”
……
他们真够心急的,可《探清水河》这歌也确实够长的了。
于是,老红毛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中,真就顺应民意,跳过了前几个唱段,直接唱到了民众喜闻乐见的四更:
四更鼓儿焦,
二人哪上了牙床,
大莲的舌头尖,
递给六哥上牙膛哪,
……
唱到此处,村民们居然合声,一起唱起来,没有一个人不开口的,唱得整齐劲,令人吃惊:
心肝哪宝贝儿,
一个劲儿地叫呀,
小东西呀你不小心,
小命就得见阎王啊。
……
“好!”这次爆发的是人们由衷的叫好声。
老红毛得意洋洋地问方老牛:“俺赢没?”
方老牛一撇嘴,“赢个几八毛,顶多算是平手吧。”
老红毛沉醉在自己大获成功的演唱中,也没跟方老牛过多计较,反正他自信,到了武拼阶段,自己的实力打败方家根本就不在话下。
文拼在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真正的较量才开始。既然文拼未分胜负,那就不得不拼拳脚了。
孔先生唉声叹气:“我等宜尊重和平,老朽本想依靠和平解决争执,然和平所不能达,则不得不诉诸武力。罢了罢了,老朽已经无能为力了,点到为止吧。”
孔先生说罢,乡亲们已感受到了身边弥散起腾腾杀气。
老红毛说:“方老牛,这是在你家门口打架,你先出招吧。”
方老牛并未搭话,而是神情威严,蹲下马步,气沉丹田。他的眼睛炯炯发光,盯住了两米开外正在爬动的一只马蛇。
只听得方老牛用力吸气,然后一声:“哈——呸!”
一口黏痰吼上来吐出口,那黏痰快如闪电,“叭!”准确地砸到了马蛇身上。
马蛇身体瞬间断成两截,上半身慌里慌张逃进了旁边一丛草棵里,剩下的尾巴在地面上跳动。
“厉害!吼痰功!”
“他那一口痰,能砸死人!”
……
乡亲们议论纷纷,可他们没察觉,方老牛吼过痰之后,已经面色苍白,目光也有些游离了,强忍着才没大喘出声来。他稍稍后退一步,身子靠在了“硬疙瘩”垒成的黑色院墙上,才没有倒下。
吼痰功,是极伤元气的。
听到乡亲们的议论,老红毛“哼”一声:“雕虫小技!”
他拉开架势,形成后弓步,也深吸一口气。这时,他看见一只白蝴蝶从前边两米来远翩翩飞过。
“哈——呸!”
老红毛也一口痰吐出,那痰一闪而过,“啪!”竟将正在飞动的蝴蝶击落,蝴蝶裹在黏痰中,扑愣几下,死了。
“哦!”惊呼声从所有人口中发出,连方老牛都为之变色,面前的对手,他们父子对付不了。
“俺老方家完了,灭俺的灾星到了。”他暗自叹道,他本想靠吼痰功镇住老红毛,让对方知难而退,哪知道老红毛也会吼痰功,而且功力更强。
“这老红毛也太邪乎啦!”
“难怪能独霸县城。”
……
就在乡亲们的议论惊叹声中,老红毛叫一声:“方老牛,你还不认输?”
说罢,他突然后退一步,靠到了路边一棵大树上,这才勉强站稳,接着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血来。
他也伤了元气。
“俺不认输!”大舌头猛然跃出,飞身而起,铁钵般的拳头直向老红毛砸来。
“自不量力!”大野驴冷笑一声,也一跃而起,拳头迎向大舌头。
“砰!”
两拳对轰。
“啊!”大舌头一声惨叫,“蹬蹬蹬”连退五六步,跌坐在地上,他的右臂已无法动弹,骨折了。
“嗷——”一声长啸,大黄见主人被欺,露出尖牙,奋勇扑向大野驴。
“哐!”大野驴飞起一脚,大黄惨叫一声,像皮球一样高高飞向空中,又“啪”一声,重重落地,只剩下哼哼唧唧的痛吟声了。它头垂在地上,目光涣散,半吐着舌头,一滩鲜血染红了泥土。
大野驴并未罢休,一脚跺下,“咵嚓!”踏碎狗头。
可怜忠犬,舍身护主,死于非命。
大舌头失声痛哭:“哇——俺的大黄……俺跟你拼啦!”
他豁出命来,飞脚踢向大野驴,大野驴抬脚相迎,两脚相撞,大舌头叫一声:“我——操!”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他的腿也断了。
此时,人丛中出现了两个外乡人,他们正是麻老海和铁山。
铁山轻声问:“要不要我出手?”
“不要轻举妄动。”麻老海低声回答,“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大舌头失去了对抗能力,二舌头眼晴瞬间变得通红,这小子是有了名的能拼。
他飞起一脚,竟将脚下一块西瓜大小的“硬疙瘩”踢飞起来,“硬疙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向大野驴砸去,犹如当今球星C罗罚出的任意球。
众人一声惊呼:“好硬的脚头子!”
大野驴并未躲闪,一拳出去,迎向飞来的矿石。
“哗!”
坚硬的黑矿石竟被他的拳头砸碎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叫拳头吗?分明是铁锤呀!”
但二舌头已经是在玩命了,他管你是拳头还是铁锤呢,骂一声:“我抄你祖宗!”飞身踹向大野驴。
大野驴刚要迎战,二野驴叫一声:“师兄,让俺来!”
二野驴横身一扑,挡在大野驴身前,以自己的脑袋,迎向飞来的一脚。
头与脚凶狠撞击,二野驴稳稳落地站起,二舌头却被撞飞,身体重重地撞到院墙上,“硬疙瘩”垒成的院墙“轰隆”一声,坍塌一大片。
“噗!”一股血沫从二舌头口中喷出!
靠在树干上站着的老红毛擦去嘴角那一抹血迹,大手一挥:“卸掉他们的胳膊大腿,搜出地契,烧了房子!”
“是!”大野驴、二野驴同声应着,一脸狞笑,一步步走向方家父子。
而卜大白唬一心想为他爹报仇出气,抢先一步跑上前去,口中叫嚣着:“俺先把老家伙十根手指掰断!”
他直冲向方老牛。
面色苍白,气息凌乱的方老牛见卜大白唬已冲到了近前,突然圆睁虎目,运了一口气,猛击一掌。
“砰!”卜大白唬被一掌击飞,身体撞到大野驴、二野驴身上,三个人一起倒地。
这一掌击完,方老牛瘫坐在了墙根下。
“嘿呀,他还能打?”老红毛大步流星走向方老牛,大野驴、二野驴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跟随在师父身后。
人群里,铁山又一次问:“我是不是该出手了?再不出手,这一家人可要完了。”
大舌头和二舌头挣扎着,爬到方老牛身前,将爹护住。
老红毛一手一个,将两兄弟拎起来,举过头顶,“扑腾扑腾!”甩麻袋一般,将他们抛过院墙,摔进院中。
老红毛薅着方老牛的头发,将其拉起,方才还闭着眼睛的方老牛,猛然睁开双眼,“噗!”一口浓血,喷到老红毛脸上。
老红毛在脸上抹了一把,叫一声:“你该去死了!”
他的手掌举起来,形成手刀,如果一掌砍下去,能把人脖颈砍断。
人群中,麻老海赶紧说:“铁山大师,快去救……”
话音未落,只听半空中一声响亮的喊叫:“放开俺爹!”
人们甚至没看清,那一条人影从何而来,就见其从人群的头顶肩上,搭了几下脚,便飞一般直向老红毛而去。
身影飞过时,人们都感受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扫得脸蛋都生疼。
身影并待落地,两脚便形成连环踢,“噼啪!”扫中老红毛头脸。
老红毛遭到重击,都没清那连环脚是怎么来的,刚说一声:“你……”
突然头一晕,双眼一翻,身子一仰,“噗!”血水口水牙齿一起喷吐出来……
身影落地,但见一少年,护在了方老牛身前。
“这……”正要冲出人群助方家一臂之力的铁山惊呆了,他停下来,注视着眼前的情形,何方高手,如此了得?
这一记连环脚,简直出神入化,绝非常人的功力。
大野驴、二野驴见师父被踢昏,而且脸都被踢变形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同时叫一声:“大胆,拿命来!”
大野驴飞身冲拳,二野驴跃起冲头,一起直扑那少年。
少年叫一声:“来得正好,省得俺一个一个收拾了。”
身子一旋,拔地而起,两脚横扫,地上风起,尘扬。
几条身影,全都裹在了浓浓的扬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