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爷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赶忙将手里的碗放下,跳下马车的时候马爷正好走过来。
“最近也不知怎么,老爷开始买些不必要的贵重东西,搞的伙计们都变的小心翼翼。”
我笑道:“老爷心思咋能猜着?需要我搭把手吗?“
“嘿!你要在搭把手我能把你手卸了。“马爷挑眉脸上肉往一块挤着,“我给你说啊,这吃饭叫你时候你给我利索点,这种劳役活你能消停就消停。”
“马爷让我白吃嘛这不是?”
“还白吃,你就跟个白痴一样,这车夫活不轻松?非要往我那边凑。”
我赶忙点点头应着,后面有伙计叫他,他打个手势就又走回搬货地方了。
李宝也若有所思的说:“也是,老爷最近老爱往中统那边跑。”
“中统?”
“是啊,就是买菜路上中间拐弯的后面还有一条街,整条街基本上都没啥人的。”李宝凑过来小声说,“因为全是军统的人。”
那时候我不清楚中统的概念是什么,更不清楚他跟党跟我跟其他局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不代表这不能跟我扯上关系。这是我在半年之后最大的反思时给下的定论。
中午太阳能正照在马车上,就算是坐在马车上都可以感到那份毒辣。当然我跟李宝也不常在那里呆着。比如他今天已经得到老爷指示,就算不拉人也需要做点其他活。这地方也不养闲人。我不好打听就看他一个人走出后门。
“栾生。”
我回头,见着李晴走了过来,有点吃惊。
“二小姐怎么亲自来了。”
她没回话,直接向马车走去,直到进到马车都没有任何一句话。
“去白家。”过了一会她说道,我便急忙转马头向后门奔去。
到了白家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在门口李晴自己去敲门。这次开门的是女仆人,两人之间说了几句才进到房内,我这才将马车往后引去。
白府这次后面没什么车夫,一两个在抽着旱烟,白发老头在那拄着车头发呆。
“拱爷。”先前有车夫这么叫过。
他抬头,迎合的点点头。
“李家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一车夫,什么事轮得到我知道?”我打哈哈,这时老头抬头看我马车。
“收拾的不利索,应该是突然来的。”
我一时语塞,屁股挪挪向拱爷靠过去。从兜里摸出没用过的烟草卷了一根递给拱爷。
拱爷瞅瞅我,接过烟,我就急忙给他点着。
“咱们当车夫,主人不告诉的事你得自己琢磨。
向那些小伙子眼力好的能知道应该是出什么事了,但这终究就是眼力好,你说是不是?”
他看我,我不好意思的挠头说:“拱爷不是故意瞒你,咱是就知道这么点,不敢乱说。”
他点头,嘴咧开开笑说:“所以你就是普通车夫,真正的好车夫不仅得知道是发生事了,还得自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咱虽然不知道细致,但至少应该想个方向。”
“方向?”
“是喜事这么着急?还是要事这么着急?是关于生意的,还是关于生命的。这都得看出来。”
我恍然,可如今看,应然摸不着这李晴的真正头绪。
“那拱爷,你说我这主子是到底怎么了?”
他看我,盯着那种看我。我不禁发毛,但不敢突然躲闪,就是这么发着呆一样回应他。
“你主子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选择。到这里,白家小姐跟你们二小姐是交好,却从没见过这般着急的来,怕是要找白小姐商量。”
阳光斜移,在马车上可以感觉的分外明显。太阳正对城墙,还没被淹没。掐着时间,李晴整整在白家坐了3个时辰。
“李晴同志。”
我叫到,此时街上还有一些人,没人会在意突然从身边经过的马车。
“是有什么事吗?”
她听的清楚,只是不回答,马车驾驶跟后座中间有窗户。
“组织上是怎么处置我的?”
“处置?”
“三天之后,我就会嫁给警察局局长石龙。”
“嗯。这我并不知道。我会向组织反应。”
“你会反应?”她轻笑,可以听的很清,“整个李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直到我驾车回到李家,我都没有回答。
“栾平回来啦?”
我抬头,是马德文,笑着回到:“马爷怎么还在?”
他拍我肩说:“走,今天咱两好好喝。”
此时李宝也刚回来,见着我笑道:“刚刚老爷顺便提醒你把行李带过来,房子就在后院,我刚刚都收拾好了,今晚就能住。”
我笑着点点头说:“那可真是双喜临门,马爷是专门因此来庆祝我的?
“老爷还叫我有事,我先走了啊。”看着李宝转身走掉,我才跟马德文一块出了后门。
“李宝比我来的时间还早。说是孤儿被老爷捡到的,就随李家姓了。”
我点点头回到:“人还是挺不错的,老实的很。”
“都是贱命不敢不老实。”
直到菜馆我都没主动问过什么,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但坐下后我就问道:“那天搬货时马爷是不是就知道,那是二小姐的嫁妆。”
“哪次的货,这几天货多咱这人记性就是不…”
“昨天早上,我帮你搬的时候,你在外面是跟媒人核对是吗?”
马爷看我,我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方式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栾平是喜欢二小姐?”
“不,就是可惜,连嫁人,她自个都不知道。”
马德文叹气,到上酒后才说道:“今天叫你来,就是叫你不要多想。从二小姐看,是不合适。但你从老爷的,李家的,这桩婚事咋样都好的不行。而且
二小姐并没有吃亏。”他闷了一口后接着说,“石龙我打听过,没缺胳膊没少腿,没三房四姨,三十来岁就当了局长。不错了!”
确实不错了。我只好低头没再说什么。
“栾平,这世态你还想着好事成双着来?老爷在这件事上让二小姐最后知道都是在照顾她。婚事一天不来,她就一天别扭。三天,别看老爷面子上冷的很,对自家小姐都是照顾。”
他嘀咕:“再说了,自家的闺女,谁不疼啊。”
我看马爷,他还在喝。短短几句酒坛子都到上了两碗。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在这件事上引起了共鸣,我这么猜着,陪他一起喝着。
等到天黑时,马德文是彻底的醉了,嘴角打颤,开始往椅子外倒。一百多斤的肉,凭我再怎么强壮也不好把持。
“你是栾生吧?”
我回头,是个还系着围裙的女人。
“是嫂子吧,马爷今天可能有点不顺心。”我急忙
解释道,但女人上前时候马德文就已经醒了,即使还是有点颤。
“他就是酒虫子勾的,外面喝不痛快专门找个时间醉。”女人边说边拽着马德文的手往店外走。
“栾老弟,钱我付了,好好吃完啊。”
这是马德文走时能听的懂得最后一句。
我不好在做停留,等到彻底目送走他们就加紧往李家赶。时间应该是八点过一半,是我从太阳下山之后自己开始拿手掐着算。
此时李家大门紧闭,后门也紧锁。我在门外敲门了好久才有个伙夫来开门。
“这到晚上回来可得提前说,李家留下的过夜都得记在账上。”
我急忙点头笑道:“就这一回,今个儿是第一次留夜不懂规矩。”
“行,那你快去给那记事管家说一声。”
我点头,此时李家内部都亮起灯来敞亮不少。即使到晚上但值班的仆人也有不少。我打听着去寻记事管家的地方。忽然在阴影中闪着什么。
竹林阴影处闪着坠子,是翡翠的绿色。
“这都能被你发现?”
我抬眸定睛一看是大小姐。咧嘴疑惑道:“大小姐怎么在这?”
“今个儿睡的时间太久,出来透气。”
我点点头,此时她坐在石椅上正抬头看天上。
“你说如果换做我来结这个婚,会不会更点。”她轻笑,“相比小妹,还是我长得好看。”
每次她的话我都会语塞,我发呆,笑道:“不好说,两位小姐都生的漂亮,这可能得看老爷安排。”
“不见得。”她起身,依旧是看着天上,“你说,我好看还是晴儿好看?”
林子不远处总有人在来回走动,鞋底踩着滑腻的小径石头上的声音都听的清楚。天上没有星星甚至月亮都隐去一半。
“大小姐是不想二小姐去?”
她摇头说:“只是我觉着更应该是我去。这十几年
都是她在为我着想。你不是想学字吗?今天我就教你第一个字。”
她从洋衫里掏出一根像筷子的东西。在我手背上比划,竟留下印记。是“情”
“念情,情感,友情的情。当然还有更多,只要是表示心里的东西用这个,就行。”
我似懂非懂的看着手背上的字不好说话。
“今晚一过,还有几天?”
我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是二小姐还有几天婚嫁,还是别的?我想多了,随即忙开口说:“还有两天。”
她点头,这次转身就走了。林子外有对大小姐的问候声,之后就再没什么了。
之后我向记事管家赔个笑脸,给我记上下不为例。在问着地方安置好自己的床。这间本来四个人的房间是那时柴火房腾下来的。还没安置好睡觉地方,也就我是第一个进来的。
二小姐的房间我大概清楚,我从包裹里翻出小刀就准备出门。突然门外开始叫嚷。我便将刀别到腰间出门,此时门外有不少提灯的仆人聚在一起。
“怎么了?”
“听说是二小姐不不见了。”
院子里声音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候,记事管家高喊。
“老爷吩咐,都且回去休息,如再不听者,皆在明日来记账房算钱离开李家。”
人声变小,又过一会开始有人熄灯往院子外走去,一堆又一堆不过一会就又是平静。我准备回屋,被管家叫住。
“老爷叫你去找他。”
这次我小跑几步轻松就到了小洋楼的三楼,三楼不是油灯,是区别黄色火焰的白光,整个屋子都亮堂不少。
“二小姐从白家回来没说什么吗?”
“说是自己是最后知道自己要结婚的。剩下就没什么了。”
他坐在座椅上,桌上的小缸李有带嘴的洋烟。
“你去把她找回来。明早要见着。”
“老爷我一个人,怕是不好…”
“不好什么?”他抬头看我,我手背有刺痛,怕被
他看出异样急忙拿另一只手叠在一起遮住。
“我知道了老爷。”
我转身出屋,下楼。路过二楼拐角的房间时候我尽量再次放低声音,之后又急忙走出洋楼。
“白小姐知道二小姐在哪吗?”
我拧干帽檐边的水,才踏进白家,此时白茹正再写着什么,起身又坐到沙发上。
“这我并不知道,总之你家小姐一定不再我这。”
我不说话,盯着她。她回头看我,之后又笑说:“我没必要去为难你,再说这不是儿戏,你家二小姐如果真躲在我这,我也没办法付得起这个责任,不管是白家还是李家,闹的都不好看。”
我笑着点头:“我相信白小姐一定也是这么为两家着想。那白小姐就快点说二小姐在哪吧?我还没说什么事,白小姐就答全了。”
她轻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劝了你家小姐的,之后她硬是要这么坐,我也真的不知道她能在哪。”
我叹气,看来这里是真的没什么头绪了。白家千金可算是才女呢。至少民间传闻是这样。
出来时已经是小雨,不大但是下的密。我扣紧帽子走出白公馆的大门。
小姐应该在哪,她一定在哪?夜里我一直这么问着自己,我总共也只是拉着马车载过几次二小姐。没有固定的地方,时间。就算是翠湖,从这走到翠湖那至少也得需要马车。人力车可不出城。
整整一个晚上,在大街上游荡,还要躲避会突然再街道另一头闪过的夜检,冒着不被杀死的风险,在天有微亮,菜农进城时候,我最后回到了李家。
而进门后的几分钟之内,我打听到,二小姐找到了。不,应该是回来了。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而且已经睡了。
我看着来往忙碌的仆人顿了几下才开始向着屋内走。直到睡着都没有人再次叫唤过我。包括老爷,或是二小姐。
而我第一次的任务,也以失败告终。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小姐结婚前的最后一个下午。此时她叫我还是让我去驾马车,到前门接她。等我彻底打理好太阳已经偏移
“二小姐
两天不见她到是还跟以前一样,不搭理我的坐上马车。
“去翠湖。”
去翠湖,这次时间相比当然是晚了不少。此时已经过了晌午不少时间。直到出城门李晴都没有任何话。
“如果组织信不过我,就直接说吧。”
这是走到路上时的第一句话,我回道:“李晴同志多虑,并没有信不过你。“
我又问道:“你没有通过组织的介绍信?“
“没有。“
那么至少我可以清楚一件事,戴立从没有说过什么可信的话。从来这里我就一直是待定。这次如果算是测试的话,他在我们两人之间不断的互相考验。我们两人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得到所谓组织的介绍信,说实话,不算的是党员。
“李晴同志的变动我会跟组织说明的。“我放慢马车的步伐,开始转弯还有一会才到翠湖,”李晴同志昨天去哪了?“
后面没了回话又是寂静。
“如果我说我一直在家呢?“
我笑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老爷托我在外面找了你好久。“
“也是父亲让我这样做的。“
我皱眉,停下马车这说不清。从任何角度都说不清。
“老爷让你这样做的?“
“嗯。“
戴立晚上十点让我杀掉李晴,老爷晚上九点让我出去找李晴,而李晴一直在家里。
是老爷骗了我。为什么?可能老爷一直是跟戴立互相联系的,可能老爷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在为自己做着表演。
“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说:“没什么,但是看这天应该到翠湖就黑了,二小姐还是考虑好明天可是有人生大事。“
“那你觉着家里人现在让我这样出来吗?“
我不说话,马车就这么停在路中间,再过不久城里的农民门就会陆续往外走着,那时候进出都不会容易。那一段时间离现在也不远。即使回去,也是天黑。
二小姐这次真的逃了,而我是唯一帮助她逃出来的人。简单而又不简单。
“二小姐…”
“回家吧。李家。”
我这次尽量没有将马车开的摇晃,路陡,开慢点也是应该的,直到我们等着那些村民出完后进入城里到了李家正门,天彻底的黑了。我也是这么认为。
到了李家看着李晴进入宅子后我又从后门自己一个人出来。是时候找戴立谈谈了。如果一早是一伙的还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不是,那就是至少一方一直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
从这到码头的距离够月亮彻底把夜占据,有的地方是有路灯的,但正是因为有着路灯越要避开着走,绕着小巷还能依稀听着李家那边传来的喧闹,明日是结婚大喜都在忙活着拾掇宅子,这时候缺一个车夫没什么的大碍。想着就是快速离开了那边绕着小路终于月光越来越亮,小巷变得宽了。
夜晚的码头少说还是有点寒气,当我找到戴立时候他还在桌前抽着烟。
“李家到底跟组织什么关系?”
戴立还在抽烟,抬头盯着油灯又像是盯着油灯后的我
“是敌人。因该说是三天前成为敌人。”
“因为我没有杀掉李晴?”
“你也杀不掉他的二小姐。”
我不明会多出举手抽他的念头,但戴立起身将烟灭掉说:“子生你还年轻,有些时候不叫你知道是因为解释麻烦,甚至会让你做出错误判断,党总不会做错的。”
“嗯。”我看他,此时还有一些话准备问他,反而因为这句点到我嘴边说不出了,“那我回去了,没有乱掉党的计划就好。”
“嗯。”戴立这次出门送我,送时候顺便将屋里灯吹灭。应该是要睡了。
当我悄悄回到李家时候,还在忙活,我顺势进门搭把手,就走进自己的屋子。此时屋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得赶紧睡会,明日一早我将作为二小姐的最后车夫送她进入她的结婚地。
而在今夜我不知道的,李老爷启封的信又会给我带来新的生活。我再次得到结论,有时候命运甚至不需要你去推动,在这般的悲怆下它会自顾自的将你碾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