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丘!乔丘!”
声音在不断的闪过。像是快马从身边穿过一样,一阵又一阵的风就从脸前穿过耳后。有谁在跑着,身边的吵闹声像是嗡鸣,不再是炸耳,就是在脑中震着。一直到一种特殊的频率。反而适应的可以催眠。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再次半睁开眼睛。一小口呼吸胸口都会传来阵痛。这种痛让我只能发出呜咽,如果能听到,像极了一只在挣扎的死犬。
“乔丘!醒醒!”
“患者胸部出血,尽快进行手术!”
白炽灯使我眼角流泪。左手胳膊上也传来刺痛。不想在呼吸,想捂住双耳,隔住一切的声音。声音逐渐被淹没,在大脑中不断的回荡着再渐渐变小,海浪打过来了,到了岸边快到的那一刹那,彻底没了声音……
“患者呼吸微弱,弹片压迫了气管必须迅速取出!”
“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我在身旁推着,急救室的大门已经敞开。
“抱歉,无关人员在门外等候。”
急救室再次紧闭我只能呆呆的站在这里。
“刘,刘队…这是…怎么了?”
张曲在身后碰了碰我说:“谁出事了?”
我必须保持冷静,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有自己的计划!不然…不然乔丘的努力就不值一提。
“张曲,快去找第三队的孙臣拦住舞狮队!”
“是!”张曲急忙回头跑着,又在转身,我没有管他。他只是看看了急救室又再次跑了出去。
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岳跟周文也带着各自的现有队长来到了这里。
乔岳先开口道:“情况怎么样?”
我只能摇摇头说:“送进去的时候还有气。”
周文叹气说:“还好,有气就行。你们几个严格把守不准乔丘在出现任何闪失!”
看着两位组长我只好说道:“二位组长还请放心,主要是保护好局座,所有的矛头都是本着局座来的。”
乔岳走上前说:“这你放心,我们已经备好车跟人手护送局座回局。”
谈道这里又剩下一阵寂静。每个人的额头都是冷汗,如果再慢一步,后果什么的想都不敢想,此时躺在急救室里的也不是乔丘了。
周文说:“还是乔丘反应快,没人会注意到敌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动。”
乔岳也附和着说:“是,这谁都没办法预料。”
乔岳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看向周文说:“那行,二位组长我就先告退了,这种时候下面的组员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嗯,一块走吧,这次专员室可有的活干了。”
说着我跟乔岳一块走出去留下周文一队人守在急救室门口。
下了楼梯乔岳才再次开口说:“此事有点蹊跷,齐和民手底下的王明中风的时间跟敌人行动的时间几乎吻合。”
“乔组长的意思是让我去查查王明?”
乔岳点头说:“去看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齐和民,如果他知道我们在查他的人说不定会护短。”
“可是乔丘……”
“放心,他敢冲在前面就说明了一切,对于乔丘的跟踪任务到此为止,不用在探讨关于他的行踪了。”
我只好点头,关于乔丘身上的疑点太多,乔岳也派人进行过跟踪发现他一直在跟一些与自己身份无关的人来往,尤其是去码头这件事。
乔岳拍拍我的肩笑道:“而且,你不也一直相信他不会有什么可疑的吗?如果这小子命大挺了过来,咱们专员室也是后继有人了。”
我也随着点头笑到,此时谁也不敢往坏的方面去想。只有抓到这次计划的背后主导者才能有更大的机会来抢占主导权!
我走出医院,此时太阳刚刚升到最高处,如今的时间在急救室门口守着不能出任何结果。王明如今还没有醒来,去找张曲汇合先找到开枪的人。
街上乱作一团,从街头到李家大宅的门口整段路被彻底封闭,包括街中穿插的小道分别都派人把守。·舞狮队也被团团围住。
打头举着绣球的男人哭诉道:“大人,小的们都是靠自己手艺混口饭吃是怎么惹着大人们了?”
孙臣一记耳光就将男人扇倒在地,指着他喊道:“现在,你们都给我回局里!敢要是再抱怨半句话直接给你毙了!”
说着已经掏出了枪,此时街上的行人瞬间吵闹起来。
我在背后低身叫道:“孙臣!”
孙臣没有回头只是将耳朵凑了过来,我继续说道:“有什么到局里再说,我估摸着时间警察局的人应该要到了。”
孙臣一脚踢在倒地男人的腰上喊道:“都他娘的老实点!现在跟我回中统局!”
几个人站成一排手搭着前一个人的肩开始向巷尾走去。果然,刚看见他们转出街道警察局的车就已经驶来。
“警察局局长,石龙。”
“中统局专员室第六队长,刘青峰。”
石龙走向前四处张望,此时百姓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纷纷喊道:“石局长可要给个公道!”
“石局长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我凑上前说:“在这里发生了枪击案件,幸亏我局人员果断,否则中统局局长就将遭遇不测。”
石龙点点头说道:“那么被击者是谁?”
“我的队员,乔丘。”
“乔丘?”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意外,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石龙喊道:“各位乡亲,在刚刚舞狮游行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枪击案件,由于情况紧急就封锁了街道没有给各位乡亲解释,石某在这里道歉。为了调查,希望各位乡亲来这里配合我们搜查,我们保证不会乱抓一个好人!”
随着警局的介入,各个把守的街道口便换下了人手。
石龙说道:“那么这里就交给我们警察局来负责此次案件,还请中统局的各位放心,我石龙会查清楚的。”
我笑着回道:“那就谢谢局长给我们讨个公道。”
张曲小跑着跟在我身后急忙说:“刘队,这就给他们了?”
“急什么?该抓的人我们都已经抓住了,现在你跟我要去一个地方。”
张曲挠头疑惑道:“啥地方比这还重要?”
当然有,我看着这条街的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挂着大红灯笼的大宅。
我跟张曲来到李家大宅的门口,此时大门紧闭,张曲走上台阶去敲门。
“有人吗?出来开门!”
过了一会有人将大门敞开一道缝。
“你们是…”
我抵住门指着胸口的名字说:“中统局人事科第六队队长,刘青峰。关于舞狮队枪击案一事进行调查。”
“这…我问一下我们家老爷。“
“麻烦了。“
大门再次闭上我回头看向张曲说:“就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说任何一句话。“
张曲点头。隔了一会他又看向我说:“刘队,刚刚医院里是不是乔哥。”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好好跟着我。”
说罢,门再次推开。李子敬就站在对面的院中,身边全是佣人。
“久闻远名,今日前来叨扰,还望李老爷理解。”
李子敬笑着说道:“没有的事,刚刚听佣人们说,我这就专门来此迎接。想必这次应该出了什么误会。来,咱们到里面去说。”
李子敬让出道路,我同他一起向着主屋走去。整个屋子开阔两边是中式座椅,布置都是老一辈的迎宾布局。我按礼跟张曲一同做到下面的椅子上。
“我听佣人们说,福临门酒店门前发生了枪击案件。”
我点头应道:“正是此时,我组人员一人重伤还在抢救。不过歹徒很显然是奔着我局领导人去的。”
李子敬摸着胡须慢慢点头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继续说道:“现在嫌疑最大的舞狮队已经全员逮捕,我这次前来是主要想知道专门请来舞狮队的李老爷你的看法。”
李子敬看向我叹气道:“如果这么说理应也该怀疑我们李家,但是刘队长不急,我已经提前叫理账主簿过来了。”
我回头,正好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跑着过来,细看可以看清,是一直跟着乔丘走在一块的那个男人。这种身材一般都很好认。
“来,交给刘队长过目。”
我皱眉,接过矮胖男人手中的账本翻看,本的最后一页详细记录了关于舞狮队的支出。可是并不是一人所为,整整两页写满了人名。
“这次舞狮队并非我们李家出钱邀请。此次街坊邻居也是为了酬谢这一年来警察局局长的治安英名果断,联合起来一起请来了舞狮队。这些都可以一一核对。而关于之后的事情…抱歉,我们李家只是作为代表统筹负责收钱,舞狮队的邀请以及选人另有人安排。“
我笑着说道:“这么未免说不过去,李老爷,这四周邻里也就属你家最大,既然已经选出代表让你统筹,为何还要将舞狮队的邀请交给其他人?太多此一举了不是?“
“你也觉着多此一举?”
“确实觉着多此一举。”
“我也觉着多此一举!”
李子敬突然起身走上前来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热情。握住我的手说:“我本已经规划好了,舞狮队也都是选好的,却一下子被告知关于舞狮队的选取不是我李家管,这合不合理?”
我没说话,张曲也看的目瞪口呆。
李子敬自问自答道:“这不合理。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就非要这么做,我能怎么办?有一点刘队长你说的不对。这四周的街坊邻居不是我一人独大。是李白独大。”
张曲彻底懵了,自言自语着说:“李白…独大?”
“可不是?所以这件事情想必刘队长您更清楚找谁去。再不行,可以交给我女婿,他的能力我们城里百姓也有目共睹。”
我抿嘴,看来李子敬还不是我能碰的。自从他家二小姐嫁给石龙,中统局就相当于低了一个等级。
我起身,张曲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说:“关于我组人员受伤的事李老爷知道是谁吗?”
“还望请教。”
我笑着说:“也没什么,这次来我也顺便告诉一下,说是以前在李家做过车夫引荐过来的。但想着李家佣人杂多应该不记着是谁…我就…”
“是栾生?!”
站在李子敬身边矮胖的男人突然喊道。
李子敬很明显的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又笑着说:“怎么会?我们李家从不会忘记一个家佣,如果真如刘队长所说还是要去关心一下。”
“哎,那请李老爷尽早,毕竟这种事到了人头上,说什么都得看老天不是?”
“行,李某一定谨记,来人送送刘队长。”
直到出了李家的大门张曲才急切发问:“刘队,你怎么还咒乔哥。”
我摇头笑着解释道:“以后你就会懂了。”
现如今我这种感觉一直都存在,今天再一次将它证实。乔丘这个人跟李家绝对有什么关系!仅管现如今没有理由再去怀疑乔丘,但是李家这个老狐狸多多少少应该防着点。
这种情况很可能李家会对乔丘下手!
这种隐患渐渐盘踞在我心上,如果以前在怀疑着乔丘的行为,从乔丘挡住那一枪开始,我就不得不考虑会不会是各方势力在拉拢着这个年轻人。
毕竟这种敏锐以及圆滑几乎是无懈可击。
“李白,李白……我想明白了,是李家跟白家!”张曲喊道还为着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
我不由的叹气,看来现如今我的眼里除了乔丘这个孩子之外剩下都比不过了吧?
“刘队我们还去看白家吗?”
“没有这个必要了,这样只会越抽越远,李家敢把烂摊子抛给白家,说明白家已经做好了准备。”
“刘队你说,会不会两家真的就是单纯的举办个舞狮给节日捧场。”
我狠劲的拍了拍张曲的脑袋说:“这种话你去跟病房里的乔丘说,看他信吗?”
“不是不是,刘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可能对方就是要做出这种效果,李家确实有问题,对方就是冲着这一点才敢在过节的时候搞这个。”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俗话里的灯下黑。”
张曲赶忙应道:“对对,就是这个。”
“可目前来看这街道中该排查的都已经排查过了,对方如果敢这样玩只会是死路一条。我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封锁的街道。”
此时又陷入了僵局,暂且不管其他情况,李家这种挑不出一点毛病就是让我觉着有很大的问题。张曲在一旁抓耳挠腮,我瞬间想到了什么。
“除了一个人。”
“一个人?”
“张曲,你先回局里看看孙臣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去趟医院。”
此时阳光已经偏移的厉害,我只能看见它的半个身子还挂在空中。街道中央原本排着一长队待检查的百姓,现在也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我路过福临门酒店时走向第二队队长沈平。
“怎么,他们查出什么了吗?”
沈平冷笑道:“就他们?查查良民证再搜搜身就算是过去了,不准中统局插手,他们还想抓地下党?”
我拍拍他的肩说:“冷静,既然如此咱们就多多观察他们的神色。警察局总不会不准我们进行二次搜查吧?”
沈平叹气:“也只能这样了,你说好好一个节怎么就过这么不称心呢。今早我还提醒你那队的小家伙把东西往内衣兜里放,你这当队长都没告诉他?”
我张嘴却不好回话,从乔丘进入中统局开始,不,从他那一夜背我到医院开始我就没把他当一个新人。他的那种思维以及老练的对话,明明都在我之上。
我却竟忘了背起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快二十的小伙子。
“到时候再说,我先走了。”
沈平也看出我的神色比较难看,没多说话,转身继续吩咐身边的组员盯紧可疑人员。我也趁着太阳没落山跑向医院。
“说一下,王明在哪个病房?”
“怎么今天这么慌张?”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右枝。
她摸着我的脸详细的端详说:“我听说今天发生了枪击案你们局的送来两个病人,闹得我担心了好一阵。”
我没由来的笑着,握住她的手说:“娘子放心,我是负责送的那一个。”
她抽手脸红着瞪我:“谁说是担心这个。在医院就好好说话。”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这个话头?你说是吧娘子。”
她抽回双手拿起记事本压低声音凶道:“讨打!”
“咳嗯!”
我一个大声咳嗽她又赶忙将本子塞回桌面看着四周,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
“你!……算了,快去吧,我听说你今天还挺担心那个人的。哎!不会是你常说的那个乔丘吧?”
我点头,赶忙问道:“这么说他醒了?!”
她没好气的说:“亏你还说是爱徒,人没大事早就醒了。”
“行,晚上回去再聊,我就先走了。”
“回什么回!”右枝的声音渐弱,脸变的烧红含糊的说:“还没到那个时候!”
我顾不上继续逗她,此时更要紧的事情试看看乔丘的情况。关于王明只能先放一边了。
“乔丘啊,针对这件事情局座已经给出态度,你放心这次你死里逃生绝对是有大福的!”
我想着周文的话陷入沉思。此时太阳已经移到了西边,还稍微能看见一点小片红色的云朵。一丛又一丛的慢慢染成蓝色,暗蓝,直到变成黑色。
一下子从中午挪到晚上就感觉像是睡了一天,此时麻药劲还没有过去也只有脑子能动。而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不是谁开的枪或是谁策划的这次案件。而是当了这颗子弹之后的问题。就像周文说的,我在局里会迎来怎样的“福分”,又是否能抗的住迎来的“福分”?我摇头,戴立那边又会怎样的重用我……不,还不是这种问题。
我猛的发现自己真把自己当乔丘了,一名合格的中统局内的一名组员。而关于我内心,我为什么要当下这一枪?我挡下这一枪的背后将迎来多少像姚生这样的人死去!
整个大脑都是阵痛,一种懊悔随即而来的一种恶心,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吐出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全身瘫痪,我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
李老爷,这难道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乔丘!”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果然,看见了刘青峰的身影。
我笑着说:“让刘队费心了。”
刘青峰抿嘴坐在我床前感叹:“还真是机缘,这次轮到我来送你到这了。”
我开玩笑道:“一个大好的日子让我搞成这样,本来今天看着’福临门’不错,敞开腰包要请刘队好好吃一顿了。”
刘青峰摆手说:“不急不急,只要到时候你痊愈了,我加上先前的一定请你到’福临门’好好吃一顿!。”
两人有没了话语,此时满脑子都塞满了别的东西我也找到什么话题。
刘青峰突然说道:“对了,趁这次机会给你介绍下你嫂子。”
“我嫂子?”我疑惑,但是瞬间就领会了急忙说:“不会,就在这医院吧?”
刘青峰赞叹道:“你这脑子,十个张曲怕是都赶不上你。你等会啊,我这就去叫。”
看着刘青峰出门,我感觉到这次他给我带来莫名的亲切感,仿佛这一次的行为让他更加放下了戒备。
等到刘青峰再回来,他身边多了个高挑的女人,本来刘青峰也不低,女人正好搭他肩头。
“我介绍一下,这是乔丘,我队的队员。这个就是你嫂子,叫苏右枝。”
我赶忙笑着喊道:“嫂子好!”
女人赶忙摆手说:“叫姐就行了,我比他年轻多了。”
刘青峰疑惑着说:“先前你不是还说一堆人喊你嫂子有排面不是?怎么现在你这么害羞?”
女人声音比她这身躯成反比,一阵怒吼:“不说话会死啊!”
此时的刘青峰时刻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才让我真正清楚,原来在局里这几天的好心情还算是克制。
“你们赶紧聊,他刚好你就别呆时间太久。”
刘青峰再次坐回我床前问道:“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怎么还能这么正常的跟我说话,你知道一般情况下,活着都是难得。”
我就知道要问这个,眼睛瞪了瞪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说:“刘队在内衣兜找找。”
刘青峰疑惑着起身,拿过衣服后一阵搜摸,然后瞪大眼睛看我。
“这是什么?”
“就是第二队长让我放衣兜里的东西,长命锁。”
刘青峰摸着两把锁此时两个锁头已经被强大的力量扭断。
“其实里面是银的,老祖宗怕东西被人偷了就镀了层铜,幸亏打在两个连接的中间,医生说伤口是之后的分散的弹片扎入的,都不太深所以没有大碍。”
刘青峰感慨道:“你这小子真是有够幸运的。”
我苦笑:“是福也是祸,这纯银的到时候修起来我得几个月啃黄面馍馍了。”
刘青峰摇头笑着:“你呀你,行吧,你早早休息以后有时间了咱们再聊。右枝咱们回家。”
“谁要跟你回家了!离我远点,在医院你能不能老实点?”
“我今早看见你爸了。”
“我爸?”
“说是今天过节晚上好好在你家吃一顿。”
“谁允许你们私自定的?”
我看着他们两人慢慢走出门口,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我才发现窗外已经降下了夜幕。这个房间是私人房间,位置摆放像极了姚生那次。我不敢再躺着,有些事情得问清楚。
刚刚刘青峰带着他的女人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自己能够坐起来。慢慢的也感觉到了胸口上的刺痛。
我扶着床沿慢慢下床。这种单人房间一般都是再二层。而我知道,一般局里有人出事,都是在三楼的集体病房。
我出门,发现此时楼道空无一人。应该是换班期间。挪着步子往三楼赶。
果然,今日过节,集体病房里也没有什么人,就算是有没什么要紧的大病也都回家凑着热闹。但是有个人跟我一样在病房里过着日子。
“王明,你好。”
病床的最里角,我能看见就是那一床的被子盖住了身子。我坐在他床前才发现他根本没睡,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你好,乔丘。”
终于他也坐起,看着我的眼睛跟我我手。此时两只手干燥而又温暖。
“我一直以为你是紧张才让手心里出了汗,才发现汗不是油腻腻的,我就说嘛反复在裤子上擦了好几遍都像是擦不掉一样。”
他盯着我。许久,又看向窗外说:“看来你一早就发现了。”
我摇头说:“不早,直到你倒地那一刻,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再次看向我,这一次他仿佛又怒火,满腔的怒火。他猛地拽住我衣领拉向他,大幅度的动作使我胸口感到刺痛。
“哪怕是早一分钟,一秒。那都算是,早。”他咬着牙,话从牙缝里挤出还有气息喷在我脸上,是一种压抑的怒火。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我来质问他。但是知道了一切的那一刻,他看向我充满怒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对我的审判。
许久的寂静。我竟然能听见隔着一条小巷的另一侧传来的餐馆的声音。很远,声音也很远。也因此更能感觉到此时的寂静。
“不,应该是我的错。”
我抬头看他,此时的王明竟然露出了微笑。嘴角上扬,在月光下露出了微笑!
不!不是他的微笑!
不!他不能微笑!
不……我的大脑混乱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他确实露出了微笑,但不能露出。因为那种微笑,这种微笑!
姚生在递给我遗书的时候,也这般笑过……
“聊会吧,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我的大脑急速的飞转。我该叫什么,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他满意?我叫……我叫……
“我叫华子生。”
终于我在大脑里想起了这个最古老的名字。这个名字在中弹的那一刻就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想现在用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点点头说:“华子生,好名字。你不单单是一个中统局的走狗对吗?”
“我不是!我,我是…我是…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但我知道我绝不会是中统局或是其他什么局的任何一个附属。我想做一个有价值的人!一个对’生’有着价值,愿意做出贡献的人!”
他有点惊讶的看着我,显然这种话能出现在我这种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的口中说什么都不可思议。
我解释道:“这是以为先生教给我的,我很认同这个观点。我愿意为如今的国家做出贡献。这种贡献,加入国民党是绝对行不通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将贡献指向共同的敌人!”
我想起一封遗书,读过的一封遗书。原来对事物的认知不在认识到的那一刻,而是在重要关头回忆起的那一刻。
“这是……何耐同志告诉你的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你认识…何耐先生?”
他点头,笑着说:“他经常会说这样的话,我也总是因此跟他吵架。我说先看看眼前,他总说得看看未来。我们都知道,吵架或是说理根本都不会让对方接受。但我们就喜欢这种感觉。时刻都在为着这个国家考虑的感觉。”
“忘了做自己的介绍了,我叫路透生,也有个’生’字。”
我喜欢这种感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想我应该这一次终于可以找对人了!
“路先生,请让我加入你们!”
他直接摇头说:“不可能。”
我急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如今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今天挡住了那颗子弹。”
我低下头,如今做什么都是晚了一步。我悔恨自己的敏锐,那一刻的无所顾忌。如果我不是警卫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握手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事情过去之后才开始懊悔,恶心,痛苦!
“其实并不是你的错。是我,明明那么多人在劝我我还要这样做,就算是我杀了他,又能怎样?当局的国民党会在乎一个人的损失?”他自嘲着,讽刺着自己,“一切都是我做的孽,子生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一换一的心理,因为如今我们必须要做到一顶十甚至是百个!我们不能在想着所谓的牺牲,要把牺牲变的更有价值,这样才能换来我党的重生!”
路透生掰过我的肩膀盯着我说:“如果有机会,就用我的名字,用我的名字来做一次重生好吗!”
我慌张的点头。他随即又颓废下来笑着看我说:“所以,是我做错了,这种无所谓的牺牲无法换来我党的重生。相反,太多的牺牲只会导致人们盲目而且愤怒。就像是抡起拳头想要砸死苍蝇!从何耐到湘江战役。最后能遇见你也算是给了我一点安慰罢。”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此时的路透生看着外面的夜色又笑了起来说:“你看,不管是怎样的黑夜太阳总能把它照明不是吗?”
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很小的声音对着自己说一般说道:“不能再有更多的火把消失在这般冷的夜里了。”
有一家放起了烟花,就是光听个响声,没有什么亮度,在这般宁静的病房里声音不断回荡。而外面的声音却变的嘈杂。明明街上没有什么人但是就能听见不少声音。还是烟花,紧接着一家,在空中的另一个地方又响起了声音,光有响声传遍了整个城。
不断的,不断的,一蔟又一蔟的花。没钱买的起漂亮烟花的百姓们放着光有响声的烟花。那种光亮很小与巨大的声音格格不入。还在响!为了节日的庆祝,在漆黑的夜里,应该宁静的时刻,响的不停!
伴随着炮声,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能睡着。我没想到,在这般吵闹的声音里,我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放心的入睡。
第二日,我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门外的护士们扎在一堆讨论着什么。
“多晦气啊,过节当天寻死。”
“怕不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吧?”
“咦~你能别说了嘛,怪瘆人的。”
“不是,谁没事能在医院寻死啊。什么人啊,想死还要来医院。”
“都少说两句!没看见有人在吗?”
他们躲开我,我又把门闭上慢慢挪回回到自己的床上。我想大哭,将头埋进枕头里却只能换来干呕跟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刺痛。
不会的,不会的。无所谓的牺牲,一定!一定!会换来有所谓的重生!
我用路透生的身份发誓!一定会让乔丘证明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