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血红的太阳从雪山那边探出了头。
金色的阳光刺破暗灰厚重的云层,透射出万道金光,好似万千利剑劈向了苍白,黑灰的大地。
忽然,八面赤,黄,蓝,白,等各色军旗顶破地平线,成一字排开,踏雪飞驰。
八面军旗在阳光下闪现出瑰丽夺目的光彩,各带领八支衣甲鲜艳的大军,浩浩荡荡,好似八道铁流,滚滚而来!
隐隐的马蹄声,纷杂而有力的敲击着大地,就像是阵阵春雷声从天边逐渐压了过来。
几名远游放哨的斥候,见到这一幕,连忙拨马回转皇太极的大营,边跑边喊道:“老王爷来了,老王爷的兵马来了!”
此时皇太极的大营里一片狼藉,昨晚经过这一场大火,人员死伤惨重。
一脸黑灰的士兵们正在把那些死人死马的尸体,一一启出,扔在了一边。
虽然火已灭,到处充斥着一股子焦臭味儿,风中的黑烟犹未散尽。
大营里到处是烈火焚过的痕迹,烟熏缭绕。
皇太极正在残破的大帐内接受萨满巫医的诊治,他一脸懊恼的神色,满脸被烟火熏得漆黑。
他身上倒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脸上被烧伤,擦破了几处口子,萨满正在给他脸上涂抹獾油。
如此一来,让他的脸显得油光黑亮,越发显得有些滑稽。
就在这时斥候进来禀报道:“贝勒爷,老王爷来了,似乎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也全都来了!”
皇太极听到这话以后一脸晦暗,铜镜中显现出自己的脸,实在是太狼狈了。
一想到自己昨晚居然被一个孩子折腾成这番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要是被父王看到以后,真是不知道他该怎么想自己。
历来自己在父王的心目中是极其睿智英明神武的一个儿子。
尤其是这些年,听父王的那些老弟兄们讲,父王似乎对自己稍稍偏心一些。
女真人并没有立嫡长子的讲究,一句话,能者居上。
可是如今自己是这么的狼狈,昨晚的事情要是被父亲知道,只怕是自己在父亲心目当中,好不容易攒起来一点声望,就会大打折扣。
眼下正是自己与大哥明争暗斗之际,他心想,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耐烦的一挥手:“都退下去吧,传令下去,快把大营收拾出来,各自闭紧了嘴巴,不准再提昨晚的事,否则格杀勿论!”
“喳!”
几个斥候听到皇太极这番话以后,打了个千,领命,匆匆退了下去。
斥候退出去以后,皇太极连忙拿过一个湿毛巾,想要擦出这脸上的獾油,却被巫医阻止。
“贝勒爷,千万不敢见水,不然以后成麻子了……”
皇太极听了这话,不由得恼恨,眼见铜镜里的自己,满脸黑不溜秋,活像一个挖煤的,气的他一把就将那面前的铜镜,推到了地下。
也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这是自己父王的人马到了,皇太极连忙装作一个无事人一般,出了大帐迎接。
此时他的中军大帐已经是非常的寒酸,从前那个虎熊皮缝制的金帐,已经被昨晚的一场大火彻底烧成灰烬了。
就见自己的父王,头戴尖帽金盔,一身上的褚黄色的软棉甲,外面他披着一件通身细铁环编制的链甲披风。
虽然自己的父王已经年过六旬,却勇武不亚于当年,依然还是走路带风。
穿在父亲上这一身衣甲少说也有五十斤重,而他却依然行动自如,不光如此,翻身下马的动作,还是那么的敏捷。
努尔哈赤的双眼,锐利的像一只苍鹰,来至大营中,环顾四周,压根儿也不放过任何细节。
直到过了好半天以后,才将那严苛的目光,扫向了自己的第八个儿子。
此时的皇太极赶紧按着女真人的规矩,双膝老老实实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磕了个头,大声道:“儿臣见过父王!”
然而努尔哈赤这个女真人的枭雄,也是后军国的英明大汗,却不急着叫皇太极平身,反而脸上的神情,比那浑河的水还要冰凉。
他一脸阴冷的问道:“昨晚你这里发生了什么?”
皇太极听到这问话,早已想到了应对之词,可他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冷峻如岩石的脸。
他急忙答道:“回禀父王,一不小心走了火,把几车火药给着了,不碍事,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二贝勒莽古尔泰却一脸幸灾乐祸。
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插嘴道:“得了吧,父王早就都知道了,你们一共死了好几百口子,我们还听说你,被个孩子吓哭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代善,也就是他的大哥,以及他身后的那些侍卫,正是一起仰天哈哈大笑。
几乎是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努尔哈赤的脸,渐渐因气恼,五官都移了位,整个人脸上越发显得冰寒一片。
“闭嘴……”
努尔哈赤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继续对那皇太极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皇太极默然无语。
没办法,在自己大营当中,应该有不少自己大哥的眼线,不然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怎么会被莽古尔泰说得清清楚楚。
从来这莽古尔泰就是自己大哥身边的一条狗,一条恶狗,大哥让它咬谁它就咬谁,而他自己都从来躲在幕后。
可是如今被他揭穿以后,皇太极这一下顿时没有什么可以再抵赖的了。
他只好嗫嚅道:“回禀父王……是真的……”
他话音未落,却听他自己的父亲冷冷的一下令,“我看你就是看那些南人的书看多了,以至于越来越不像我的儿子……”
皇太极听到这话以后就觉得万箭穿心,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无法忍受父亲不承认自己。
想到这里,他扑通扑通的一次一次的在父亲面前磕头,赌咒发誓道:“父王,这一次攻打沈阳城,儿子一定当先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虽然皇太极不断的恳求,努尔哈赤依然是一脸的冰冷。
就见他一挥手,皇太极身边的巴棘牙兵,甚至是一些近侍,全部被押了上来。
一个个跪在了努尔哈赤的面前,浑身瑟瑟发抖,都抖成了一团。
此时的皇太极一脸默然,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尖叫声,让他连忙抬头去看。
“贝勒爷,救我啊……”
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也被押到了他父亲努尔哈赤的面前。
这一下皇太极慌了。
“父王,这事不关她的事情啊,求求您不要为难她,我很喜欢这个女人!”
然而努尔哈赤依然还是不为所动,满脸的冰霜,冷笑道:“我没告诉你,军中不可以有女子吗?”
“儿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可求求父亲大人还是放了她吧,我最喜欢这个女子了!”
皇太极一脸哀求地说道。
然而他的父亲脸上,那表情依然冷酷的像岩石。
“军中有女人,士气恐不振,祖宗家法不可忘!”
努尔哈赤这句话,几乎让皇太极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就见努尔哈赤转过脸去,冷冷的吩咐道:“把这些人,拉出营门全砍了!”
一时间悲嚎声四起,马上有几个凶狠的巴棘牙,冲上来把皇太极身边的这些人,全部都拖了出去。
轮到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一脸哀婉的看着皇太极,而皇太极。此刻却无能为力。
“慢!”
努尔哈赤忽然一抬手,登时让皇太极一愣,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以为是父亲回心转意了。
哪知下一刻,自己的父亲发出了自己的腰刀交给了莽古尔泰冷声吩咐道:“你把她给砍了,就在这里,当着你弟弟的面,现在,马上!”
“这……”
这下轮到莽古尔泰彻底为难了,又见自己弟弟皇太极朝自己投射来一道,冰冷而怨毒的目光,一下子让自己左右为难。
“父王这样怕是不妥吧?”
莽古尔泰执刀在手,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却见自己的父亲狠狠的一瞪他,吓得他也只好遵命。
皇太极瞪着血红的双眼疯狂的大喊道:“不!”
而那女子一脸绝望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就被莽古尔泰一刀剁下头颅。
那一刻皇太极就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上,两眼呆滞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首分离。
耳中听到自己的父亲冷冷的对他说道:“保留你这股子怨恨,在攻打沈阳城的时候,彻底向那些明军宣泄吧,我不希望看到一个颓废的儿子,你如果想继承我的王位,就得让我从你身上看到振兴后金汗国的希望!”
被努尔哈赤心心念念,想要打下来的沈阳城,距离抚顺关也至多不过八十里地。
李窝头,骆思恭,刘大刀,以及钱老镖头,达盛昌邱东家,各自带领军民人等,连夜就弃了抚顺关,向沈阳城进发。
从抚顺关到沈阳城,虽然不过八九十里地,但是沿路根本不敢沿官道走。
为的就是躲避皇太极派来的追兵,这些追兵,顺着官道策马狂奔而过,吓得众人躲在密林深处,连头也不敢露。
此时的皇太极,被父亲大人怒斥一顿,更加觉得脸面上挂不住。
更何况那大哥还有三哥,两个人阴奉阳违,只顾在那里看自己的笑话,这更让他气恼不已。
这一次他赌咒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个李窝头,没想到这个出身卑贱的孩子居然会让他如此难堪。
一早上几乎派出了一队队的巡逻兵,沿路搜寻结果一无所获。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窝头等人,已经快要到了沈阳城下。
沈阳城,这个在洪武年间重新修建的城池,迄今为止,从来也没有经历过战火。
他不像抚顺关,在嘉靖年间,就曾经受到努尔哈赤的先祖,李满柱,率领刚刚崛起的女真人,大举进攻。
不过那一次,大明还不像现在,军纪过于败坏,虽然开国已经百年,但战斗力还在,经过一番血战后,没有让那李满柱得逞。
可是城池被毁坏的已经非常严重,然而从嘉靖年间以后,明朝的经济财力越发的衰败,对于这个边地小城,居然从来也没有拨款进行修缮。
可沈阳城却不同,它作为大明在辽东的重镇,历代皇帝对于沈阳一直很重视。
只要大明国库有点儿闲钱,必然会修缮沈阳城。
所以,此时呈现在李窝头面前的沈阳城,其坚固程度,不亚于当时的山海关。
李窝头因为自己的两边四根肋骨被皇太极踢断,这个人不得不。固定在一扇门板上,不得乱动。
邱东家的商队里有那专治跌打的郎中一脸郑重的告诉他,“你可千万别乱动,如果你一乱动,接好的断骨,就会刺入内脏,到那个时候,神仙也难救你了!”
李窝头当然怕死,所以,他也配合的很,一路上被人绑在门板上,一下也不能动弹。
这样虽然很难受,却也无可奈何。
而今也见到了沈阳城城下,他就见到城门口几乎拥了一群人,在那里咒骂着,呐喊着,哭嚎着,起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见城门口,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不得而入。
他有些奇怪的问旁边的骆思恭道:“大人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排队进城的百姓,与难民,会排这么老长的队!”
“好像是城门被关闭了,真要是那样咱们就惨了……”
骆思恭攻一脸忧愁道,而旁边的那邱东家显然比他更急,他本人连忙来到了骆思恭的面前。
那模样简直快要哭了。
“大人,求求您亮明身份,让咱们这些人进去吧,不然小人还押着这么多的银车,这些银子不全都是小人的,大部分都是各相与的,还有那些货物,这要是不让进城,那可就把我坑惨了呀!”
骆思恭看了邱东家一眼,一旁的钱老镖头,也在一旁劝道:“大人帮帮我们东家吧,这一趟出来的是极不容易,沈阳城城门不开,我们只有绕远路了,也增加了很多的变数……”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原来一个趟子手,大意不小心将银车倾覆,白花花的银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不论让谁看到了都是觉得非常眼热。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来了一群乱兵,见这满地的光亮的银子,一下子眼都直了。
“弟兄们劫镖车呀,这一下可发大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