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儿就怕关键时候掉链子。
李窝头被三大盆冷水浇醒。
刚才那个巴棘牙兵,用一只带钢甲套的拳头,几乎打得自己头晕目眩,嘴里的牙齿几乎都快掉落了,腥咸一片。
他就觉得自己眼前金星乱冒,直到过了好半天,他才看清眼前的那个家伙,终于不再重影了。
这一拳打的自己真是厉害,不论看谁都是两个。
他看别人都是两个,这无所谓,可要看这皇太极看成两个,那该是大明朝的多大的悲哀啊!
他几乎缓了半天,才把两个皇太极看成一个,终于合二为一。
就见皇太极,手里拿着那短火铳,端详来,端详去,不禁为如此精致的火铳做工感叹不已。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欣赏,见他醒了,这才慢慢转过脸来,嬉皮笑脸道:“小子,你行啊!”
“不敢当,可惜家伙事儿不行!”
李窝头就纳了闷儿了,这火铳怎么会不响,就听那皇太极哈哈笑道:“这火药早就受潮了,能特么打响就有鬼了!”
“什么?”
李窝头脑子里面快速的过事儿,这才忽然记起来,搁在城墙边儿的那火药箱,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想到了这里,他恨不得拿自己脑袋撞墙。
可这是帐篷,眼下也没墙,他心中骂道,这年头,撞个墙都是奢侈。
想到这里,心想完了,任凭人家怎么处置吧。
想到自己下场就是个死,索性他也就不再害怕了,便硬挣扎着梗直了脖子,一脸嬉笑道:“小爷我大意了,便宜了你个孙子,勉强让你多活几年!”
旁边的那巴棘牙兵,又挥起了那只带有钢甲套的铁拳,吓得他下意识的一躲。
而皇太极却抬起了一个手势,拦住,笑道:“哈拉少,我的巴图鲁,打他作什么,白浪费你的力气,退下,我还有几句话,跟这个有趣的人,或者是有趣的鬼,说上几句,毕竟在这冰原之上,除了酒和女人,实在是再找不到其它乐趣了!”
原来那个家伙叫哈拉少,李窝头就觉得自己这半边脸,被他打的直到现在都没有知觉。
他心想,一定是肿得老高,像个猪头,太影响自己的形象了,便狠狠的瞪着那哈拉少一眼,开口威胁道:“孙子,你丫等着,老子迟早练展你!”
显然那个哈拉少,对汉语并不精通,没大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可看这瘦弱的小孩儿,尽管满脸肿胀,血污一片,虽然如此狼狈,可眼神却瞪着凶狠的光。
他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噌的一下就拔出了牛耳尖刀,却又被皇太极叫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皇太极见李窝头,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小孩子,看他的年龄至多不过八九岁。
满脸面黄肌瘦,一脸血污,眼神却那么的凶狠,口气却那么的狂妄。
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嘴角牵扯起一个饶有趣味的笑容,对他笑道:“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死吗?而且还会死的很惨!”
“小爷我知道,我娘说了,人不过就是一个皮囊,想要干自己的事儿,随心而去,不必在乎这一身烂肉,人活百年谁不死,迟死早死都一个样,照样虫吃鼠咬,古来将相谁见了,荒草一堆白骨现!”
李窝头之所以能够说出这么一大段话,这完全是因为他娘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哼唱这些唱词儿。
但这在皇太极听来,觉得有趣极了,眼前一亮,“呀哈,小子,文化人啊!”
李窝头被他这么一夸,居然也不谦虚的说道:“不敢当,这都是家风甚严,我娘教的好!”
“是吗?”
皇太极立刻就觉得面前这个家伙不同凡响,立刻杀心就去了一大半,又好奇问道:“敢问你家也是书香门第,你娘莫非也是那官宦千金出身?”
“不,我娘是卖唱的!”
李窝头此时这样说,完全是不想让皇太极看不起自己,是个营妓生的孩子。
这世间有九流三教,既有上九流,也有下九流,可惜自己的娘,即使是下九流,她也不在其中。
已经贱到不能再贱!
也可以说,如果说人间就是十八层地狱的话,那么自己的娘一定在第十九层以下。
“没关系,我们爱新觉罗家族,也是贱奴出身,我父亲努尔哈赤,还是承袭官位,也算是你们大明的官员,你就不要心存敌意了!”
当皇太极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有心想收纳他,哪知他接下来说的话,顿时让他无奈。
“我这辈子,也绝不当建奴,我已经够贱的了,不能再贱了,更何况,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只要安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个人!”
“打仗哪能不死人啊?”
皇太极把手中的短火铳,放在了火炉边,刚要走过去想为他解开绳索,忽然,这李窝头居然挣脱了。
原来,任谁都大意了,谁也没有料想,那绳索根本就是虚绑着的,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谁也没有提防。
李窝头一下子就抱紧了皇太极,起初皇太极也不以为意,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心惊胆战,脸色惨白。
李窝头把外面的衣服一撕,露出里面的火药包,前胸后背,全是火药包,药捻子上连着一个火折子,蹭的一下,他这么一拽,药捻子被点着了,顿时白烟直冒。
这一幕,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吓得帐篷中的那些乐师还有舞姬,一下子惊声尖叫,四散惊逃。
旁边的几个长得极为粗壮的巴棘牙兵,见到李窝头身上的这么多火药,别说炸人了,连大象也能炸飞。
这几个家伙原来色厉内茬,一个个吓得,连滚带爬,丢下了皇太极跑出了大帐。
皇太极也被吓得不轻,拼死想要推开李窝头,那只这家伙小小身躯,居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李窝头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拼尽全力死死的抱着这皇太极,心想,只要自己立一个战功,感动了皇上,娘就会脱了贱籍吧。
一旁的哈拉少,不顾生死,想要拉开李窝头,然而这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狠狠这么一扭,他和皇太极两个人一下子把火炉撞翻了。
可是他的力气毕竟还是小,而且李窝头就发现这火药怎么还不炸?
那白烟嗞嗞的冒了好一阵儿,只见火星飞溅了一会儿,竟然无声无息的灭了。
原来他身上的火药,被刚才拷打的时候,三盆水全部浇湿了,又湿又冷。
李窝头就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走背字儿,不然为什么这事情总不按自己的预想发展呢。
李窝头被慌忙赶来的哈拉少一把拽开,把火药包撕下,随手扔到了一边,忙过去看皇太极。
而皇太极经过短暂的惊慌以后,这才慢慢的恢复了神智,满脸慌乱的神情,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他,很快被无边的怒火填充,一骨碌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尿了,两股间,屎尿齐流,顿时帐中骚气十足。
哈拉少刚要想过来扶起他,就觉得屎臭扑鼻,短暂的一愣之后,抬头就对上了皇太极,因为羞耻,愤怒,不安,而升腾起了两道冰寒而带有杀意的眼神。
哈拉少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忠勇憨厚的汉子,不会变通,见皇太极的眼神瞪射出了杀意,立刻跪在了他的脚前。
显然这样做是极其不明智的,等于是告诉了皇太极,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这丑事。
可是皇太极十分喜欢这名卫士,便气急败坏的骂道:“出去!”
“喳!”
哈拉少被皇太极赶出了大帐。
此时的皇太极,完全处于暴怒之中,血红的双眼,让李窝头看在眼里心惊胆战。
但是李窝头就有个臭毛病,尽管心里怕的要死,那也是倒驴不倒架,那小嘴硬的很。
他一脸嬉皮笑脸,刚要往起站,砰的一脚,挨了皇太极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顿时疼的他如同一个像小虾米一般,弯曲着身体。
可他这嘴,却高叫道:“好……酸爽,再来一下……小爷我刚好吃的油腻,你这一脚助消化……”
皇太极简直就要被他气疯了,就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因为气愤而嗡嗡直响。
砰的又是一脚,李窝头几乎被踢的半死,虽然嘴里满是血,已经说不出话了,这贱贱的朝皇太极伸出中指。
这下他彻底怒了。
刚要再次踢来,却被李窝头一把抓住他的脚,狠狠的一刀,直刺入他小腿。
这一把匕首,就藏在他本人靴筒里,他疼的刚一弯腰,整个人被李窝头抱住,砰的一下,将他撞倒在地。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滚来滚去,撞在火炉边,又一个火炉倾倒下来,这个火炉上恰巧有他的火铳。
此时火药已经完全被烤干,他抓起火铳对准皇太极的脑袋,就扣下了扳机。
皇太极也是武人出身,有着很高的武术造诣,反应也是极其的灵敏,头猛然一闪,砰的一声枪响,弹子打空,却震耳欲聋。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粗木棒,照他的脑门来了一下,耳朵都被震出了血,嗡嗡直响,完全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李窝头拿着那把短火铳就朝他头砸来,可他因为肋骨被踢断两根,巨大的疼痛让他动作,终究慢了一拍。
他的一只手被皇太极死死扼住,正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被哈拉少撕脱的火药包。
火药包已经被倒出来烧的赤红的碳点着了,还就在手边。
另一只手索性就把那冒着白烟,重新燃烧起来的火药,拉近那皇太极的胸前。
他整个身体死死的压向他,夹住滚烫发热的火药包,带有浓重呛人的硫磺烟味儿,呛得皇太极哇哇大哭了起来。
“求你快放开……,你特么疯了……啊……”
嗞嗞的白烟环绕下,红艳似血的火星飞溅下,一脸狞笑,嘴角边流着一丝鲜红血迹的李窝头死死的抱着皇太极,用异样凶狠而阴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真的就好像是一头狼,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