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大刀。
一柄长八尺八寸的大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就那么直插在雪地上。
这可真是奇了。
两名猎户,连忙上前凑近这把大刀去观看,就见刀身上写着一百二十斤重。
其中一人咂舌道:“我的乖乖,谁能提起这么大一把刀!”
另外一个人,双手去拔出那把刀,感觉自己把这把刀直直的抱起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挥舞了。
“这到底是谁的刀啊?”
这个周身穿着熊皮的猎户,身形看上去非常的矫健,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的苍老。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回答道:“我的!”
两个猎户听到这话以后,吓得同时站起来,一回头,就见一高一矮,两个人用匕首指着他们。
两个人吓得顿时把火把扔在了地上,连忙颤声道:“我们都是老百姓,不是女真人,放过我们吧!”
“是明国人吗?”
可那刀还是没有放下,依然还在指着他们,他们只好非常老实的回答道:“是的,我们就是关外的汉人!”
也直到这时,刘綎和李窝头才慢慢将刀放下,全身放松了下来,神色一缓问道,“有吃的吗?”
“有,有的!”
“你们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鞑子兵吗,留辫子的男人?”
“没有,一个也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三个人才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这两个猎户一老一小,原来是父子俩。
几个人就在这里生起了一堆火,一通盘问以后才知道这父子俩个猎户家就在不远处。
于是那骆思恭便对这对儿父子请求道:“我们是关外的明军,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咱们吃了个大败仗,刚跑出来,能到你们家打扰一下吗?”
其实骆思恭说出这番话,就已经决意要去了,因为这一切他都认为应该。
果然,那对儿父子见他身上的服饰居然是锦衣卫的衣服,怎能不害怕,便点点头应允了。
一行三人跟在这父子俩的身后,这父子俩也不敢不听他们的命令,只需回头看看刘綎身后的那把大刀,光是看一眼就已经心惊动魄了。
就见那个家伙拿起那把大刀丝毫不费力,挥起大刀来,更是如臂指使竟然十分的灵活,挥洒自如。
这父子二人在心里面还在那合计,不敢不听啊,只怕是一言不合这把大刀能把他父子俩一刀都砍成两段。
而其余两个人他们倒还不太害怕,虽然那个人穿着锦衣卫的服饰,可他断了一条腿,一瘸一拐的,像一头病老虎。
而至于旁边那个孩子,他们就更不害怕了。
就见他一脸幼稚,显然身体还没长成,满脸蜡黄,打眼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不过让他们父子俩感到发笑的是,他都这模样了,却挎着一把腰刀,身上还背着一把弓弩,手上拿着匕首,背后还背着一根骨朵锤。
全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兽皮,看上去十分的臃肿,走起路来活像一只狗熊。
偏偏这家伙,身体这么瘦弱,属他带的武器最多。
一路无话,一行人便来到了父子俩的家,原来这深山之处还有一处村落,居住着十来户人家。
可能是家家养狗的缘故吧,他们的到来打一进村口,几乎家家户户的狗都汪汪叫了起来。
刘大刀眉头一皱,而那父子俩也十分的害怕,他连忙向他解释:“我们这里很少有生人来,说实话,我们都是逃难出来的,怕有官兵来抓我们,这才家家户户养狗!”
三个人一听这话便都释然了,想当然的认为,这些都是从鞑子手里逃出来的难民,便也没有多问。
他们所在的院落都用篱笆围成,家里也没女人,不过是几间茅草屋,进了屋里以后依然还是冷飕飕的。
直到那个老头躬下身子点起了地窝子,一点光亮慢慢的将那木柴烧燃,这个屋子才慢慢的亮堂起来。
关外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地窝子,平地上挖一个深坑,烟道弯弯绕绕遍布屋里。
说白了这就是火炕,可以烧柴,也可以烧炭,火焰烧起来以后,烟会从这些弯弯绕绕的烟道中排出。
顺带也将地窝子里面的火焰的温度分散在各个烟道之中,用不了多长时间,屋子里顿时就温暖如春了。
也直到这时李窝头才感觉像是回到了人间,好半天自己的手脚都紧紧的伏在烟道上,好久好久才让自己全身暖和过来,感觉自己又活了。
屋子不大,却很温暖,屋外狂风嘶吼,不过是一墙之隔,就将寒冷与杀戮摒弃在了外面。
那一刻,李窝头感觉到自己都想哭了,依稀找到了家的感觉。
环视屋中,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兽皮,大的,小的,棕黄,黝黑,一些叫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野兽的兽皮,四面张挂。
头顶的各处房梁上还挂着已经被熏制好的腊肉,火炉上烤着几张金黄色的饼,橘红色的火焰,舐吻着饼的边沿,不时发出酥脆的响声,以及甜美的香气。
旁边的烟道上,还烤着几个红薯,那香气,没有一会儿就弥漫在整个房间之内。
顿时他就更饿了,他的两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几个发黄的烤饼,口水止不住的流。
从打开仗的那一天,自己就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饱饭。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从那几个女真人的尸体上搜检出几块冻得霉烂发黑的牛肉,装在身上都硌得疼。
可他也发现,尽管自己直愣愣的看着那几张烤饼,对方肯定看在眼里了,然而他们却低下头去,佯装没有看到。
本来想想也是,这世上,除非你巧取豪夺,否则哪有那白来的。
忽然,一只大手将那些烤饼全部拿在手里,拿出了三张塞给自己的手中。
他一愣,转头一看是刘大刀,他根本就不客气,一共十张烤饼,给了自己和骆思恭各三张,剩下的四张,让他摞在一起,只一口,就咬去了一多半。
对面的那父子俩,抬头看到这一切,明显那脸上满满都是痛惜,好在骆思恭看在了眼里,伸手探入怀中,摸了好半天,居然摸出二两银子,银晃晃的,扔给了那对儿父子。
只这一下,那父子俩脸上高兴坏了,可他们还没高兴多久,正要去拿那二两银子,却忽然一只大脚将那二两银子踩住,他们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这又是刘大刀。
就见他转过头来,对骆说道:“亲家,别对他们这么好,咱们为国效力,在前面流血拼命,他们应当孝敬咱们!”
骆思恭一脸无奈,他也知道刘大刀的脾气,明白这里已经是深入敌境,汉人与靼子杂居在一起,敌情不明。
这不比在关内,就算是任意巧取豪夺,小民百姓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本来就是在此处搜集情报工作的,怎会不知道这厉害之处,可这时感觉自己三言两语跟他也说不清,说不定还会惹他不高兴。
索性他就灵机一动,对那刘大刀解释:“省吾兄,给了,我想让他们给我找个郎中治治我这条腿,我不想让我这条腿,丢在关外!”
“原来如此啊,郎中是应该收钱,可也用不了这么多!”
说罢,这刘大刀就将那二两银子掏摸出来,只两指那么一掐,竟掐出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碎银,这一幕都让李窝头看呆了。
他把那碎银,扔给了那满脸褶皱的老头儿,冷冷的吩咐道:“去,叫个郎中来,看看这位大人的腿!”
真的就好像是使唤家奴一般,那么随意。
那老头面无表情的捡起那片碎银,戴好了帽子出了屋。
而他的儿子看见这一幕满是一脸的忿色,忽然刘大刀两眼冷冷的看向他,吓得他忙低下头去。
李窝头看到眼里就觉得刘大刀这个人实在是有点过分,他见那老者的儿子,个子比自己高,身体也比自己魁梧,见他的两只眼,不住地瞅向自己身上背的这个弓弩。
其实两个人年龄相仿,彼此其实更有话说,也觉得这个刘大刀做的有些过分,便趁他去拿房梁上的肉吃时,悄悄拍了那家伙一下。
那家伙也真是聪明,便跟着李窝头来到了屋外,他正要开口想问一句,你多大了,哪曾想到,他梦寐以求的那把短臂弓,给到了他的面前。
这可让他欣喜不已,这正儿八经都是鞑子货,就见那弓臂,用上好的黄杨木,刷了一层层的桐油,光亮如新。
单看弓弦,一摸就是上好的牛筋,而且是九股捻成,弓梢还都加持了牦牛角,做工极为精良。
他拿在手里就已经爱不释手了,两眼放光翻来覆去的看,连声问道:“你真的给了我,不后悔,你家大人不罚你吗?”
“给了,我说给你就给你,不用问任何人,能跟你再换三张饼吗,我实在是饿的很了,我很想回家,此处离家,还有千里之遥,多吃一顿饱饭,能多走一段路,就算回不了家,也能死得离家近一些!”
李窝头的这番话,显然让那个老猎户的儿子脸上动容,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来,你跟我来!”
李窝头以为他要给自己拿饼,没想到他把他领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从土炕的一个角落里找出了一个小箱子,拿出了一个红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