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惰似乎是一无是处的性格,同时还背负着道德上的责备。一个人在很多事情上无能,也许都能找出情有可原之处。唯有懒惰,不能让别人理解和原谅,谁让你那么懒呢?这种看法的前提是,一个孩子懒惰还是勤快,是他自己自主选择的结果。但是真的如此吗?真的每个人都能自主决定自己是懒惰还是勤快吗?尤其是对性格懒惰的人来说。
对于一个人懒到极致的描述,莫过于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孩子从小就很懒,有一天他的母亲要出门,因为知道他很懒,怕他饿死,就烙了几张大饼挂在他脖子上。这样他饿了随时可以有饭吃。但谁知等他母亲回家的时候,发现他还是被饿死了。再仔细一看,大饼并没有吃完,因为这个孩子只是把挂在他身前的饼啃完了,但是脖子后面的饼,他懒得转过来,就这样被饿死了。
可以说这真的是懒到极致了。听了这个故事,没有人会同情故事中的孩子。他只能作为一个反面教材,让别的孩子引以为戒。因为看起来他不可原谅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懒惰;一个是懒得太过分了,抬抬手都不肯,宁可饿死。这不是自找的吗?但是反过来想,如果一个孩子连抬抬手把脖子上的饼转过来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做不到,甚至连饥饿这样强烈的本能都驱动不了他,这说明了什么?
如果我们把懒惰看作一种失效的个人支配能力,看作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受个人控制的行为,是一个人不能自主选择的,那么这种切换过来的眼光告诉了我们什么?在责备孩子懒惰的同时,是否也应该关注他的懒惰是不是一种需要帮助的信号?
这种帮助不是烙几张大饼挂在他脖子上,不是事无巨细,帮他把一切都打点好,是从心理上协助他站起来,培养更强的行动能力。懒惰那么让人反感和不同情,是因为我们从外表看到了他有行动的条件,他有健全的身体、敏捷的思维,他是个具有行动能力的人,但他却就是懒得劳动。
但是他在心理上如何,他在心理上是否也如他外表看起来一样有着健全的行动能力?假如我们看到一个缺乏活动能力的人,我们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他。而一个人的内心状况是怎样的,很少会有人想到。他的内心是不是也处在一种瘫痪或者行动困难的状态?我们只看到他有健全的四肢就认定他有完全的行动力。殊不知外在的行动力,也要靠内在的行动力推动。
一个懒惰的孩子,一般而言,在他的内心中,要么是在意愿上就处于不乐意的状态,比如,不乐意干活,不乐意学习,对需要吃苦的事有种天然的抵制;要么是在意愿上是想做的,但是却缺乏支配自己的行动力。他很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就是爬不起来。
对于我们喜欢玩乐、不喜欢吃苦的倾向,尤其是儿童,不喜欢读书,喜欢玩乐,不喜欢干活,喜欢舒适,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是一种天性的自然表现。有的学者在著述中,也指出了这一点,并认为有的懒人得福的故事之所以存在并流传至今,并不是为了鼓励懒惰,而是要让人承认人大都有懒惰心理,这种承认让不得不辛苦劳作的人心生安慰。也许,更让本来就深受懒惰之苦的人,摆脱了过于自愧的重压。
而另一种情况则显得很矛盾,也更容易让人误会。一个孩子一边特别渴望自己能早点儿起床,一边贪恋被窝的温暖;一边信誓旦旦地驱策自己好好读书,一边很快就对枯燥的练习题心生厌烦。我们可能会说,你还是没能真心想,你要真想早点儿起床,真想好好读书,你就不会这样。可是孩子觉得委屈,我真的想啊,可我又真的做不到。孩子怎么能说清呢?
在“真的想”和“能做到”之间,也许存在着漫长的距离。想,是他的意志在想,但是他的意志支配不动他的行动,更没有改变他的感受。我们有时把懒惰看作一种定论的、不需要太多关注的性格——只是由态度决定的、可以轻易改变的性格特质。但打开懒惰看一看,我们可能会看到一种内部的失衡:切换能力缓慢艰难;处理事务缓慢艰难。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是过度沉溺于某一种感受。过度沉溺于感受——过度沉溺在喜欢的、舒适的感受中,也意味着感受上的强烈对比和排斥会更加敏感地认知到舒适感受圈之外的不适,也更加害怕和排斥变动。
懒惰表现出对某一种状态的持续固守和依赖,这导致切换能力变得缓慢艰难;同时,对某一种感受的沉溺,比如,懒散享受会创造出一种心理感受上的对比,显得需要付出努力的事无法忍受。说到底,过度的感受也许会降低行动力。有的人,在别人分配给他的工作上,工作得很努力,但是回到家,可以由自己说了算的时候,却无比懒惰。这是因为在外力的推动下,他无暇多想,当他有了选择余地,他就放任自己沉溺在舒适的感受中。
所以,与其责备孩子懒惰,不如帮助他摆脱对舒适感的过度依赖,在“想”和“行动”之间减少思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