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儿童的社会贡献：标准化

上一章节所描述的所有的性格特征都可以从坚强型和脆弱型儿童的行为中显示出来，但大众并不认为这些是恶的行为，有些还被认为是优点。那些表现出被动性格和依附于母亲的儿童被认为是好的。其他的品质仍然被认为是优越的标志；儿童总是忙忙碌碌，非常健康，想象力丰富。他们的思维经常从一件事转移到另一件事，但父母认为儿童很聪明。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世界上有三种类型的儿童。

（1）需要纠正的儿童。

（2）作为榜样的好的（被动的）儿童。

（3）超常儿童。

后两种类型的儿童被认为是优秀的，父母也为他们自豪，即便当他们跟儿童（最后一种类型的儿童）在一起的时候感到不舒服，他们仍然会引以为豪。

我曾经专注于这一点以及上述分类，所有这些特点在最近几百年来都受到了关注，除了这些特点，人们并没有关注到其他。然而在我最初的学校以及其他学校里，一旦儿童对他手里的工作感兴趣并专注其中，所有这些特点就都消失了。所谓的优点、缺点或是超常之处，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类型的儿童，没有上述我所描述的任何一种特点。这意味着迄今为止，世界上并没有关于好的、坏的、优越的标准，我们所认为的，其实并非如此。这使我想起一句这样的话：“上帝啊，除了你，没有什么是对的；其余的都是错误的。”在我们学校里的儿童展示出儿童真正的目标是不停地工作，而这一点以前从来没见过。就连这种自发选择的工作，没有教师的引导，也从未见过。这些儿童遵循内部的引导，从事不同的工作（每个人都不相同），每个人都冷静而开心，之后在儿童的小组里出现了以前从未出现的自由的规则。这给人们带来的震惊远超书写的爆发。这种自由的规则看起来解决了之前从未解决的问题。解决方法是：掌握规则，给予自由。这些儿童寻找自由的工作，每个人都专注于一项工作中，而整个小组呈现了完美的规则。我们将回到儿童最终获得的真正的天性问题上，但同时我们将描述发生在儿童身上的变化。

所有的儿童，如果都处在允许有序活动的环境中，都会出现这一新的现象，因此在所有人中都有一种心理类型，迄今为止都被外部特征所掩盖了。儿童身上的这种变化，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整体，并不是逐渐出现的，而是突然出现的。这种变化经常出现在儿童专注于一项活动时，因此如果是一个慵懒的儿童，我们不鼓励他工作。我们只是在准备好的环境中促进了与发展方法的接触。一旦他找到工作，所有的困难就消失了。和儿童讲道理是起不到帮助的；而是儿童自身的某种东西在起作用。

人类个体（尤其处于建构阶段的）是一个整体，同时也在建构整体，当手在工作时，心灵在引导。我发现如果手和心灵没有结合，个体就不是一个整体，就会出现人们看到的“坏的”“好的”“优越的”。这个结论是基于我对儿童的观察得出的，而并不是我的先验想法。这是人们所认识到的一个新观点，而且可能是最难以理解的，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美德和缺陷（这种美德和缺陷会受到奖赏或惩罚）的世界里，因为他们没有机会表达其他任何东西，所以他们总是表现出上述特征。不需要成人的指导或成人作为指导者，只需要给儿童提供工作的机会，而这一点之前一直是没有做到的。

从表面的到正常的特征通常需要手和心灵共同协作出具有智慧的活动才能实现。在图 8 的一边用射线表示了我们通常所知道的儿童的所有不同的特征，数量众多。中间粗的垂直线象征着集中在一点上，这是一条正常的线。当儿童能够集中注意力时，中间这条线右边的所有线都消失了，只显示出左边的线所代表的特征。所有表面特征的丧失不是由成人实现的，而是由儿童带着他的整个人格沿着功能的主线传承下去的，然后达到正常状态。

我将给出一些在非常见情境的最初学校里发生的例子。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来上我的课，当他们回去之后，在他们自己的城市创建了学校。这些学校多数都是面向富家子弟的，他们有更多的缺陷，因为他们有许多仆人，他们恢复正常功能的机会更少。我从学生那里收到的最初的信件都是很沮丧的，信里有大量的缺陷，他们很详细地描述了所有常见的缺陷，包括：

（1）一名儿童将手中的材料当作飞机或者火车来玩，他大声地讲话、开玩笑，并打扰其他小孩（原始的表面类型）。

（2）另一个儿童比较势利，对设备有优越感，也很懒惰。

（3）有一名儿童依附于他的哥哥，哥哥拿什么他就拿什么，哥哥起床他就起床，等等。

（4）其他儿童多数都有恐惧症，比如怕水等，有一个 3 岁半的儿童还不会讲话。

有许多儿童都像这样，他们给教师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有一位教师说他们把布料扔在地上，在上面跳舞。那些以为儿童是降临的小天使的教师们，感到非常失望。

过了几个月之后，这些信件的表述开始发生改变。我们称之为“常态化”的转变已经发生了。那些互相之间并没有联系的教师（有些在新西兰，有些在罗马、法国、美国或英国），所有人都在讲述同样的事“这些孩子都找到了工作，他们自己产生了改变”。那名到处都跟着他哥哥的儿童，有一天自己拿了一块粉色的毛巾，并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面。当他哥哥到另一间房间的时候，这名儿童并没有跟着他，他哥哥非常震惊，甚至用一点惊奇的语调问：“这是什么？我在隔壁房间画画的时候，你在玩这个粉毛巾？”这名儿童发现了他自身的价值，不再需要他哥哥的精神支持。另外一个孩子没有妈妈的陪伴就不肯来学校，也不肯待在学校，这位母亲要一直待在学校的某个角落，并答应孩子不会离开，否则一旦她尝试溜走，孩子立刻大哭。某天，这个孩子对洗桌子非常感兴趣，妈妈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溜走的机会，但她犹豫了，如果不事先告诉孩子，他之后发现她不在那里时，孩子会尖叫起来的。因此，她跟孩子说“我走了”。结果，这个孩子说“好的，妈妈再见”。从此再也没有需要他妈妈陪他来学校或者待在学校里。这些依附于他们母亲或哥哥的儿童，还没有获得独立或自由，因此他们自己不能独自做一些事，而需要有些人一直帮助他们完成相应的功能。一旦他对工作感兴趣，并且心灵可以引导手的动作，他们就会实现自身的独立，并能够自己实现相应的功能。

那位将物品当作火车和飞机的嬉闹的儿童，对几何插图产生了兴趣；他绕着那些形状和框框，闭着眼睛也能把它们填对。他的那些胡乱的思想消失了。他会说“这是发动机”“这是架飞机”，等等，他还会说“这是一个四边形”“这是一个八边形”，等等。他现在与现实相联系，而不是幻想；他的双手之前会扔掉所有东西，现在工作起来变得非常小心、精细。他变得冷静，并对所有的材料都很认真。如果有人验证这些，可能会说这个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儿童，之前并没有物品真正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只能依靠手边所能找到的东西；他的双手没有任何机会抓住什么或有什么真正的目的。心灵之前只能幻想，手上没有东西可以操作，如今，双手可以操作真实的东西，心灵可以为之引导，就突然出现了整合的个体，这项真实的工作反过来也滋养了心灵。

那名怕水的儿童，尤其害怕倒水（很可能因为玩水而受到过粗暴的责骂），最终对重量板很感兴趣。她非常开心，当她完成的时候，她又做了一些其他工作。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她不再害怕泼水了，当她看到一些儿童在玩有颜色的水时，她感到很开心，她立刻跑过去帮他们把小罐子都装满了水，并认为这是她的一项特殊任务。

有一名儿童有个特点，从来不坐，即便很累也不肯坐。我们尝试找出在她早期生命中发生了什么事件，导致出现了这一现象。她的母亲说，她从来都没有因为她坐下来而责备过她，之后她的父亲回忆起来一件事。在这名儿童大概 1 岁半的时候，她穿了一件新裙子，坐在了一个刚油漆过的工具上，她母亲突然吼起来：“小心！不要坐在那！看看你弄得一团糟！”这就是她害怕坐的原因，问题是怎么治愈她。我说“不要关注她，让她自己找到她的兴趣”。过了一段时间，她对某些工作产生了兴趣，并带着极大的兴趣不停地重复相应的活动。为了继续玩，她无意之中拽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从此以后，她不再害怕坐下来了。

有一名 3 岁半的儿童一直不说话，家人带她去看医生，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器质性的问题阻碍她讲话的。经过电击治疗也没有用。她到学校来之后转了几圈，什么也没做，当然也没讲话。最后她对某项工作产生了兴趣，我们可以看到她的脸都在放光。当她完成工作的时候，她跑到教师边上说“来看看我做的”，她说出了她最初的词汇。

此外，消化不良、噩梦和其他问题也消失了，儿童在家里也变得平静了。有一名儿童经常怕黑，但对学校里的工作产生了兴趣，某天晚上在家里，当她妈妈需要从昏暗的屋外拿点东西时，她说“妈妈，我去取吧”。她不再怕黑了。

过度顺从、被动的儿童也发生了变化，通过集中的自发活动，被动和过度顺从都消失了。

我们必须重申，这不是一种偶发现象。这在全世界的所有我们的学校里都发生了，因此我们意识到这种冷静、安详、无所畏惧的儿童是真正的、正常的儿童，呈现了儿童时代的真正的行为和特点。之后我才完全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便是儿童必须自己建构心理，就像我在之前的章节以及我们其他书中所描述的。如果环境不允许，正常化就会消失，但是一旦环境能够建构相应的心理，正常的类型就出现了。因此我们称这些在我们学校里成长的儿童为“标准化”的儿童，而其他儿童为偏离的儿童。其中有一个最重要和最有趣的因素是标准化儿童的特殊规则，每个儿童都在自己选择的工作中从事自己的工作。记者说“如果这是真的，那真是不可思议，但它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所有参观这些学校的人都尝试寻找我使用的是什么手段，他们确定这应当是个圈套。有人说这应该是我使用了催眠术导致的结果，但我说“这在纽约发生的，而我当时在罗马”。其他人认为儿童提前接受了教师的安排，教师们会通过眼神表示同意或不同意，但谁会费这么大的劲去证明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呢？

在巴拿马运河开放的时候，在旧金山举行的世界博览会也证明了这些现象的真实性。在教育展览中，建造了一个小的玻璃幕墙的蒙台梭利教室，这样公众可以从外面观看，而不会打扰孩子们的工作。道尔顿计划后来的发起人海伦·帕克赫斯特当时还是一名教师。晚上，教室的门是锁着的，钥匙留给看门人。有一天，看门人出了意外没有来，所以人都在外面等着，孩子和他们的教师也一起等着。教师说：“我们今天不能进去工作了。”但一个孩子看到了一扇开着的窗户，便说：“把我们举起来，我们可以通过窗户进去工作。”窗户的大小正好适合孩子们，所以教师说：“你们可以进去，但我进不去。”孩子们回答说：“没关系，反正你也都不工作的，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外面看我们。”我所倡导的不是一种理论原则，而是全世界所见证的事实。

曾经在意大利发生了一场地震，破坏了墨西拿这座城市，地震发生之后，许多儿童都失去了父母，他们经历了重大的创伤，很明显需要政府的帮助。他们被送到了一所孤儿院，其中六十位最沮丧、年龄适宜的儿童被挑选了出来，采用这种新方法给儿童一些特殊的安慰。很显然他们是最难照顾的，因此为了帮助他们独立，我们创造了一个特殊的环境。这是一个非常漂亮、明亮的环境，可以开展许多实践生活的练习。几个月后，他们在花园里摆桌子准备吃午饭时，高兴得蹦蹦跳跳。外面的人很疑惑发生了什么。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在实践生活的练习中，许多复杂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并且有非常精确的细节。在帮助他们的人当中有贵族，他们教给儿童许多在贵族圈子之外不为人知的社会礼仪的细节，这些细节和精确要求引起了儿童的兴趣，他们开始了新生活。外面的人说这些儿童不仅是完美的绅士和女士，还是完美的仆人，正是细节的数量和准确性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一个粗鄙的行为上，心灵是不会停留的，它必须停留在精确的细节上。一位美国女作家多萝西·坎菲尔德-费雪去看望这些孩子，之后她写了《蒙台梭利的母亲》，这本书至今仍在印刷。对这些儿童来说，他们的抑郁症得到了治愈；由于儿童受到过打击，生活已经到了最低点，现在生活再次熠熠生辉。

根据这些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儿童最初的心理需求是要根据他自己的心理法则生活。活动带来的个人的标准化行为，因为这不仅是像成人那样的普通活动，这也是生命的需求。儿童应当不断成长、生动地趋向独立，心理与手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没有遵从自然的法则，无数的困难就会出现，如果遵循了自然的法则，困难就会消失。因此，如果能够在一个准备好的环境中，双手能够根据自由选择拓展第一阶段的活动，并不断地完善，在 3 岁到 6 岁的时候，所有困难可能都会被克服。这些事实很简单，但它们是生命的事实，世界各地在之前的四十年里都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基于这些事实，新的特点出现了，新的学校组织建成了；在这些学校里，儿童是主动的，而教师大多是被动的，通过环境间接地发挥作用。

这种性格的变化并不会在所有的儿童身上发生。出生前所形成的特定的器官损伤或疾病的状态，我们没办法帮助或治愈。在前面图中左边角度呈现的就是这些。他们是先天的、精神上的和道德上的缺陷，长大后他们会成为我们社会中的白痴和罪犯。他们是人类群体中一个很小比例的群体，但是现在，这些罪犯、白痴和疯子的比例却增长了，因为那些在 6 岁前本可以被治愈的儿童，并没有得到帮助。因此我们开始有点理解社会的问题。比如，在美国，统计数字显示，每年精神病院的新入院人数为十万；每一个人都疯了至少十年，你就会明白在美国有多少疯狂的人，还有多少人正在疯狂。这是不自然的，大部分都是可以被帮助的，但只能在 6 岁之前。监狱也满员，因此还专门为年轻人建造监狱，这是另一个悲剧。

图 8 右边的小角度也代表了那些我们不帮助的人；他们是社会上的圣人和天才，不需要我们。标准化适用于大多数人，而不适用于任何一方的少数例外，那些圣人和天才因为有伟大的人格而不需要规范化，也有些人因为先天缺陷而无法得到帮助。我们希望通过理解，可以帮助很多人，这样精神病和罪犯的数量就可以大大减少，但学校和社会生活必须改变，因为他们要为大部分的麻烦负责。因此，我的第一个学校是重要的，我们要感谢这第一批儿童，因为没有他们做例子，我们不可能了解这一切。

儿童是伟大的公民，他向我们展示了改善社会的道路，简单和独特的道路都是儿童的贡献。只有通过工作，重组才能实现，但必须是给予人欢乐的工作，而不是强加于人于生活法则之外的工作。 Kh9tXUFGX6grElTEWUhwMDKEagfgubsTVH0Qvlo80C/m0tpTzLXsiv1FHSA6ZB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