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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逃避
——自杀

陈逸芸辅导女儿做完作业之后来到客厅,打算陪母亲看电视。

陈母正在看新闻,电视里正报道一个女人跳楼自杀的事件。见到她来了之后,手忙脚乱地想要换台。自从她那次自杀没有成功之后,他们家里从来不讨论死亡和自杀。老人家除了认为不吉利之外,自然是不希望又触及她伤心的回忆。

陈逸芸见状,伸手按住母亲的手,轻声说:“没事了,妈,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当她看到母亲手忙脚乱想要换台的时候,内心是无比震撼的。她知道,母亲这样做,是怕勾起她那些伤心的回忆。也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其实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不关心自己,而是她一直没有表达对自己的爱而已。也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怎么表达对自己的爱。但是她对自己的感情,却蕴藏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细微到自己的饮食起居。自己过去一直不能领会,自然是内在小孩还没有完全成长的缘故。今天,当自己的内在小孩变得足够坚强的时候,她已经懂得透过所有发生的现象去查找问题的内在原因。

她坐下来和母亲一起看完那段新闻,主人翁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因为生了一个女儿,不得家人的喜欢,被重男轻女的丈夫抛弃,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母说:“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懂得要独立自强呢?”

陈逸芸说:“是啊,生命是多么可贵,而且孩子还那么小,她也忍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妈妈,生一个男孩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陈母说:“在过去,生男孩是很重要的。除了传宗接代的观念之外,儿子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是赡养老人。俗话不是说养儿防老嘛,女儿始终是要出嫁的。嫁给别人之后,就是人家的人了,要照顾父母也没有那么方便了。所以赡养老人的任务就得儿子来承担了。”

陈逸芸说:“我们家没有男孩,你当年会遭人家看轻吗?”

陈母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不会?特别是你三婶一下子就生了两个男孩。你的奶奶虽然当面没有说什么,但是背后总是说你父亲命苦,担心他日后老无所依。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也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但是后来觉得,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儿子,吵个你死我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唯有接受现实,把你们两姐妹拉扯成人,日后能不能得到你们的照顾,就看命啦。”

陈逸芸听到这里之后,抱着母亲说:“我知道我过去做的事情让你觉得很伤心。当时我年少气盛,考虑事情总不周全。你放心,以后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陪伴你们的,就像儿子一样。”

陈母说:“我现在也看开啦,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是不是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你和你姐姐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陈逸芸从小到大,还没有和自己的母亲如此交心过,更别说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了。过去的她想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和自己的母亲这样亲近,这样贴心。过去她一直渴望自己和母亲之间可以变得亲密无间,这时,当她真正地接触到母亲的怀抱之后,梦想成真的美好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夜晚,睡觉之前她照旧去女儿的房间看看。晓媛睡觉的时候显然不那么老实,只见她把一双小腿从被子里面伸出来透气。陈逸芸看到她像婴儿一般的睡姿,不禁笑了起来。她帮她盖好被子,并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走出房间。

到客厅倒了一杯清水之后,她来到阳台上。橘黄的街灯,静静地守着这个深秋的黑夜,照耀着夜归未眠的人们。街的对面,一家大排档的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着桌凳。对于他们来说今天的工作正式结束了。陈逸芸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平凡宁静的生活,其实很美好。

此时想起过去的岁月,想起那些曾经让自己觉得痛不欲生的事情和那段想要结束生命的日子,她感觉那一切是那么遥远,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现在,她所有人都不怨,包括自己,她也不怨。她知道,如果没有过去的经历,她也不可能会走到今天,不可能会拥有今天这样宁静的心态。那段属于逃避的日子已经彻底地结束,接下来,她会勇敢地面对自己,面对生活,做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自己。

以前她一直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未来充满恐惧,惶惶不可终日。吃饭不香,睡觉不宁,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女人。过去的种种,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无法动弹。会选择自杀,也是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能力背负了。

这段日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她不再是过去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女孩,她终于长大成人了,她成了一个称职的母亲、孝顺的女儿。她不再逃避自己应该负的责任,并且开始享受责任带来的乐趣。也是在这段日子,她发现原来接纳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遵循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并表达出来。同样地,别人也会因为你的接纳而接纳你。对于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她不再欺瞒自己,不再装作看不见,不再为自己的行为找各种理由。

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以往让她觉得是致命打击的事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动力。她知道,这股动力将会鞭策着她向着光明之路不断前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庆幸自己从那一次自杀中活了下来。这一刻,她内心充满了希望和力量,也充满了感恩。感恩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际遇。

正当她为自己现在拥有的生活感到庆幸的时候,又想起何敏华昨天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去年到丽江避世的同学廖映红昨天被发现在她租来的小屋中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廖映红和何敏华一样,是她的同学,虽然两个人并没有深交,但是自己却知道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文笔非常好,对写作非常有天分。只要她愿意努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有一番成就,想不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在廖映红去丽江之前,曾经和她们见了一面,她说自己已经厌倦了城市中的各种纷争,想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并且希望在这段隐居的生活中重新找到创作的灵感。但是她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中间彼此联系过几次,她说丽江的生活很适合她,她暂时不会回来了。

陈逸芸曾经担心地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自己在那里感觉很好,正准备办理离婚事宜,并且说离婚之后,自己就会得到真正的解脱。现在,她是真正得到解脱了,但不是因为离婚,而是因为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自己的家人就在屋子里酣睡,明天的早晨,就能听到母亲叫自己起床的声音,能享受到女儿给自己的离别的亲吻,这一切,是那么真切,那么美好。

从没有一刻让陈逸芸如此感激,感激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这个自己差一点就抛弃了的世界。

她知道,以后自己不会继续在生活中寻找放弃的理由,而是会努力寻找不放弃的理由。因为生命是一种恩赐,一件宝贵的礼物,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放弃呢?只要它没有自然结束,都应该尊重生命的本意,去享受它,享受它带来的一切,甜的、酸的、辣的、苦的都应该一一尝遍,才不枉成为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对着遥远的夜空,轻轻举起手中的杯子,喃喃地说:“廖映红,一路走好,希望你的选择是没有错的。不过,从今以后,这样的选择将永远不会成为我的选择。” +Wzxv8rXyo33xXOaVSzkR9YE4GFx/4N633jsFYCe8f+QCgadPnUkh/w5T4bukq6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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