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华知道陈逸芸也很喜欢旅游,于是告诉她自己打算在十一长假期间去山东泰安,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陈逸芸一听便兴致勃勃地答应了下来,本来还想约上林凤的,但是因为她长假要陪先生回乡下探望婆婆,不能和她们一起去旅行。
10月1日,她们辗转到济南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因为放长假,到处人山人海。于是两个人分工合作。何敏华的个头矮小一点,容易钻空子,负责买票。陈逸芸留下来看着行李。
何敏华把车票买到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说:“唉,简直就像打仗。”
她们乘坐的是开往乌鲁木齐的列车,全程几十个小时。车上没有空调,车厢中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耳边还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简直就像一锅沸腾的粥。
陈逸芸站在过道的中间,前后都挤满了人。她庆幸自己很快就可以下车了,同时也很佩服那些乘客,自己才上来没有一会儿就已经受不了了,真难为这些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度过几十个小时。
看看车厢内的乘客,他们像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漫长的旅途,所以尽管周围的情况杂乱,他们却依然神态安详,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闲聊的闲聊,谁也没有闲着。
列车很快就到了泰安站,她和何敏华扛着行李,随着人流下了火车。
在来之前,陈逸芸曾上网查找过泰山的相关资料。此刻来到山脚下,才真正明了“泰”的含义。“泰”意为极大、通畅、安宁。此刻看到群山起伏、山岚更迭,才真正领略到五岳之首的风采。
正在走神的当儿,何敏华已经递过来一根拐杖。陈逸芸问:“我们拿这东西干吗?”
何敏华说:“登山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是拿来干吗的啦。喏,看看那些下山的人。”
陈逸芸扭头一看,那些三五成群的下山游客,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根拐杖。当他们步行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复杂的表情,似疲惫,却满足。
陈逸芸看在眼里,跟何敏华说:“看起来,登泰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敏华说:“可不是。”
陈逸芸下意识地掂了掂手中的拐杖,一面觉得滑稽,一面又觉得以前自己认为只有老人才需要拐杖的想法太绝对化了。通过这一次,她总算明白在不同的环境之下,人们会有不同的需要。
登山的行程从岱庙出发,在此之前已经听说山底有班车直接去中天门,然后在中天门可以坐缆车上到山顶。尽管知道岱庙到中天门这一段路程非常远,沿途也没有什么可观的风景,但是两个人都觉得,既然这次是来登泰山看日出的,那么登山看日出就是最大的目的。所以,无论怎么艰难,都要试一试。于是两个人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现在是旅游旺季,这段时间又是登泰山看日出最好的季节,所以一路上游客络绎不绝。一路上,她看到很多不同年龄层次的人,有充满朝气的小伙子,有花甲老人,甚至还有一对夫妇带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也来凑热闹。
徒步从岱庙到中天门需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虽然觉得疲惫,却依然坚持着往前走。为了保持体力,两个人很少说话。
陈逸芸一边爬山,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腿部肌肉因为过度运动而绷得紧紧的,她在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回头望望落在自己后面5个石阶的何敏华,只见她埋头向上攀登,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已经停了下来。
突然,陈逸芸的心中升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于是她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不动。果然,没过多久,来到她面前的何敏华一下子撞到她的身上,何敏华吓了一大跳,猛然抬起头来。
陈逸芸看到她那愕然的表情,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把身上的疲惫感驱散了不少。
何敏华说:“都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中天门,我累死了,我们停下来歇会儿吧,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
陈逸芸听了她的话之后,顺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两人不由自主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何敏华说:“你说我们这是在干吗,放着好好的缆车不坐,非要逞英雄从山底开始爬山,把自己累得半死,简直就是遭罪。”
陈逸芸说:“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总算是一步一步登上泰山的,这份感受,那些坐缆车到达的人是没有的。”
这个时候,不断有人从身边走过,看到她们这样坐着,都不禁友善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有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上来了,陈逸芸看着他,这个小家伙显然把他的父母给抛在后面了,她对他笑了笑,说:“加油啊,小朋友。”
小朋友望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何敏华看到之后,笑了起来,对陈逸芸说:“真是后生可畏啊,我们都老啦。”
陈逸芸说:“我们的身体是开始老了,但是我们的心却年轻着呢。”
何敏华说:“这句话说得不错,就冲你这句话,说什么我们也得登上山顶。”
陈逸芸说:“可不是。走,我们继续。”
重新上路之后,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徒步显得没有那么困难了,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到达了中天门。
站在中天门,陈逸芸极目四望,眼前一片苍翠,群山若隐若现地夹在一片树林间。
陈逸芸说:“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句诗。”
何敏华说:“喂,让我想想,一定是诗圣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陈逸芸听到之后,笑了起来,大赞何敏华聪明。
此时,何敏华突然指着前面说:“看,洋槐花。”
陈逸芸定睛看去,只见前面的洋槐树上,开满了槐花,那一串串的花瓣,正飘逸着香甜的芬芳,把她的思绪一下子带回了童年那一段青涩又快乐的时光中。
她看着那些浅绿色的花瓣,说:“4岁开始,我在外婆家住了两年。外婆的家门口就种了两棵洋槐树。每到春天,槐花开放的时候,外婆就会摘些下来,洗干净,做槐花饼给我吃。那个味道,我至今都忘不掉。”
何敏华说:“童年的回忆,总是那么美好。瞧,前边有个餐馆,我们去吃一顿好的,把刚才消耗掉的全部补回来。”
两个人来到餐厅坐定,何敏华说:“这里也有槐花饼卖啊,咱们点一个试一试,看看是他的手艺好,还是你外婆的手艺好。”
陈逸芸看着何敏华,知道她是想要借此冲淡自己因为往事勾起的忧伤,内心不由觉得一阵温暖,又想起了一句俗语:“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虽然这句话用在她和何敏华身上并不那么恰当,但是她们之间的相知相惜,的确是在最近才有的。不管怎么样,人生在世,能够有一个了解自己的知心好友,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槐花饼端上桌时,二人早已饥肠辘辘,于是都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陈逸芸咀嚼着久违的美食,只觉满口花香,不禁内心充盈着温暖幸福。
用餐之后,两个人收拾心情,向着十八盘进发。此时,下山的游客变得越来越多。迎面而来的陌生人见到她们上山,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这种微笑,带着无形的鼓励,让她们觉得突然之间像是多了很多源源不断的动力。
中天门的路渐渐变得陡峭,因为前面3个小时的路程消耗了大量精力,二人都感觉有些累,速度开始放缓,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
坐下来之后,回过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不少路程,此时还能隐约见到山底有人上山。陈逸芸坐在一处山口,望着来时的路,就像是在回望自己的这一生。
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也像这些路一样曲折迷离,走的时候也是历尽艰辛。但是当她回首,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了一些人的前面,又很庆幸,庆幸自己曾经走过这样的路程。正是这样的路程,引领着她不断地向着自己的心迈进。过去的一切,都将成为她宝贵的财富。
进入十八盘之后,山体变得雄伟壮观,处处能够感受到大自然散发出来的宏伟力量,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
此时,身旁一对夫妻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这是一对年过八旬的老人。只见他们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走。通往十八盘的路年轻人尚且觉得艰难,却不见这对八旬老人有丝毫难色。
陈逸芸望着那一双紧紧握在一起的饱经风霜的手,听着那两根拐杖笃笃敲击着地面的声音,一种似羡慕又似感动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想:“到了我80岁的时候,谁会陪在我的身边呢?到了我80岁的时候,我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来攀登泰山呢?”
就这样,走走停停,十八盘很快就走完了。走完之后,才发觉,这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和遥远。但也许,当我们用欣赏的眼光来看周围的世界的时候,再艰难的路程也会变得有趣。
晚餐的时候,两个人要了一瓶啤酒,相对喝着,谈着最近自己在生活上遇到的烦恼。陈逸芸听了何敏华的故事之后,想起一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世界,过得不如意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难道因为那些不如意的事情就要怨天尤人,甚至放弃整个生活吗?事实已经证明,如果自己放弃,就会一无所有。相反地,如果现在开始努力,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开始想念远在家中的父母和孩子,此时,她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以前很少有的牵挂之情。
看看何敏华,她刚才因为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而大哭不止,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陈逸芸过去帮她盖好被子,把灯关了,躺在床上,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早上4点,朦朦胧胧听到宾馆管理员在叫唤,于是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起来,穿上租来的军大衣,急急往山顶进发。由于昨晚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恢复,奔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站定之后,两个人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等待着日出。
此时天际依然可以看到一些星星,在朦胧中闪闪烁烁。此时,坐在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开始不断地交谈,有些人因担心看不到日出而满怀忧虑,有些人则认为一定可以看到日出,满怀期待。
陈逸芸倒没有觉得这一次前来,如果不能看到日出的话有多么可惜。她觉得,自己能够徒步登上山顶,已经很了不起。于是她静静坐着,等待着,看着天边那一抹深蓝逐渐变得明亮。她全心地享受着这个等待的过程,这个时候,太阳是不是会升起来,好像已经变得不太重要。
她在乎的是在这一个清晨,在泰山之巅,享受着从大自然里释放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的感觉。这个时候,没有世俗的纷争,没有爱恨情仇。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泰山的一部分,就是这个清晨的一部分。她的内心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纯净,仿佛是一面明镜一般,一尘不染。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欢呼,定睛一看,在遥远的天际,太阳已经隐约可见,此时阳光并不明亮,色彩也不灿烂,甚至带着一点黯然,但是,却分明可以感受到生命萌动的力量。这一刻,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屏气凝神,似乎都被这神奇的自然景观所征服。
看着那已经完全显现在天空中的太阳,她不禁想起刚才担心看不到日出的人。这些人,如果这一次看不到日出,是不是就会整天闷闷不乐,甚至觉得整个行程都没有意义呢?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太阳是不会因为要满足我们的愿望而升起的。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要求太阳因为我们的愿望而升起。同样,在我们的生活中,也会发生很多与我们的愿望不相符的事情。比如,她渴望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当这些愿望还没有实现的时候,难道她就有权利去怨恨这个世界吗?怨恨这个世界,只会让愿望离自己越来越远,相反地,当她能够像今天等待日出一样抱着平常心对待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容易接纳。
人生就像一段旅程,在这段旅程中,你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态。过去的自己不懂得这些,不断地在情绪和事件中纠缠,不断地追赶,耗尽了精神,也浪费了时间,但是内心却依然空泛,一无所得。今天,当自己放慢了脚步看着周围的时候,才发现风景一直在自己的眼底,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生活和生命一样,都有自己的规律,当我们去漠视这些规律的时候,我们并不能更快地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相反地,会失去得更快、更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跟身边的何敏华说:“以后,我一定要做到每做一件事情都要问问自己的内心。”
何敏华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奥秘吗?”
她神秘地笑了一下,说:“这个嘛,以后慢慢地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