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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我时,我感到死亡威胁

陈幼岚,女,30岁。

假期里,我去老公工作的城市和他团聚。

某天早上,原本是和他计划好中午一起去参加他同事孩子的满月宴,所以早上起床后,我就开始打扮自己。但是,我一个朋友不断地和我在微信上聊天,说一些我不想聊的内容,我告诉她我不想聊了,但是她却表示她很有兴趣知道。这个时候,我心情就已经有点烦躁了,老公又在那边催我,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点”,又在我旁边走来走去,表现出很着急的样子。我那时就烦了,就对老公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老公中午饭吃完以后回来,就去另外一个同事家玩麻将,问我去不去,我说:“我去做什么?我又不会玩麻将。”同时我很不开心:“平时我们工作在两个城市,聚少离多,你为什么不在家陪下我,一定要出去玩呢?”老公解释说,之前是和同事约好了的,所以我就让他去了。老公走的时候说:“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过来我们一起吃饭。”

到了晚上6点半,天都黑了,老公还没有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儿,老公就说:“你过来吧,你过来吃饭。”我说:“你看都几点了,你觉得我会过来吗?”当时我就生气了,我想,你怎么玩得这么投入,把我完全遗忘了,都不管我。我在家里饿肚子等着你,所以我就说:“我不来了,你回来吧。”

然后,过了半个小时,7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因为他玩麻将的地方离家不是很远,所以我又给他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说他还在打麻将,马上就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那个时候我正在气头上,他敲门我也不开,他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他没有带家里钥匙,我就假装我不在家。然后,大约15分钟后,我开门,发现他不在门外,然后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晚上,我妈妈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也没有回家睡觉。

其实,他晚归这个事情还不是导致我情绪恶化的主要原因,主要还是我觉得他不愿意陪伴我,不珍惜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时光。我觉得我在他心目中不重要,这点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而且,这一个下午,我在家里看书,他出去打麻将,他本来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还成天这么不上进,感觉也很不好。

他明明知道我在家里,敲门没有人开门,他就走了,一个晚上不回来,这个事情就升级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他可以在门外等一下,等到我气消了,给他开门,然后,他进来哄哄我,这个事情就过去了,而他却让我的期望一再地落空。

第二天早上8点多,他回来了。

那个晚上,我心情很复杂,内心想了许多东西。早上,在他回来之前,我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和他打架,我打不赢他。每次动手,都是我吃亏,这次对他冷暴力就好了。

他回来了,我希望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他笑脸盈盈,冷暴力只是我的想象……但是,临到头了,我还是没忍住,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对着他。他说:你来割啊,你来砍啊。当然后来我也没砍他。

然后,我们开始吵架,我一直在说,他都不吭声,好像这个事情和他没关系一样,我就火了,你不说话,我就非要你说话。我就动手打他,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我一直打一直打,最后还打了他几耳光,他忍受不了,就开始对我咆哮,揪住我的头发,希望我不要再动手了。被他揪住头发的感受很不好,因为我是长头发,他不是抓住我的头发,而是拖,如同他是一个可以控制住我的人一样,然后我就不能动弹了,完全不能动弹。

这种被一个人完全控制住的感觉让我非常难受,是一种非常没有安全感、很不舒服的感觉,我感觉到了死亡威胁。当这种感觉升起的时候,我会想让他去死。

所以我用脚去踢他的下体,没踢到,我就反手去掐他的下体,那一刻,我就是想置他于死地的。

然后他问我,你是不是想死?我回答说:我就是想死,你试试看啊……

然后他就过来,抱着我的脖子一扭,我听见我的脖子发出很清脆的一个声音。之后,我感到钻心的痛,我躺在床上哭、叫……

然后我给我妈妈打电话,我妈妈很紧张,说要买火车票过来。但是,当时是过年期间,除夕的前两天,火车票很难买,所以我妈妈就报警了,希望警察来接我回去。

当时我们母女都不想让他送我去医院,后来,躺了很久以后,老公才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你的颈椎已经骨折了,必须住院,你这很严重。

住院期间,他一直在照顾我,也跟我说了对不起,说他当时并没有想扭我的脖子,当时他只是想抱我腰,把我扑倒,丢床上去……但是我感到我很难原谅他。我反复地说,“我们离婚吧”,他根本不同意离婚。为此,我们又反复吵架。

这次的事情让我很难过,感觉这个心结无法解开。这个事情对我身心伤害很大,感觉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即便原谅他,他也不会吸取教训。

对边缘型人格障碍的解读

抱怨老公不陪伴自己的女人,一般不容易注意到老公也有需要陪伴的时候。

比如假期里他们的相聚,早上她是想陪着老公去参加同事孩子的满月宴的,但是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她没有去;下午,老公希望她陪伴他去玩麻将,她因为自己没有兴趣,也没有去。

这个时候,她心理上不平衡了,觉得老公不在乎她,没有陪伴她。她不会想到,老公会不会心理不平衡,“好不容易相聚,你为什么不愿意陪我一起出去玩呢?”

这个思维提示边缘型人格障碍(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简称BPD)病人是一种单向思维,他们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很难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对方的感受。

通常我们把这个问题叫作自私,但是自私是一种很道德化的词语,在心理咨询的背景下,我们一般不会使用这个词语。因为所有的自私的评判,潜台词都似乎是这个人可以做到不自私,而他没有去做一样,事实上我们知道,这是一种不能,而不是一种不愿。

她说:“我一个下午都没有吃东西,等着你电话来,都快把我饿死了,你居然把我忘记了……”

在她的这句话里,我看到一种婴儿般的心理,就是“我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婴儿,如果我饿了,我不会为自己的饿负责,通过我一个成年人的方式去填饱我的肚子,我一定要等到你把我想起,约我去吃饭,我才会去吃饭”。

所以,她是一个30岁的婴儿。她把自己的“奶瓶”吊到老公的身上。

当然,这只是一个表象。在表象的下面,依然是我在你心目中不够重要的切肤之痛:“我饿了一个下午,等着你一个电话来通知我过来一起吃饭,你玩到分不清楚白天黑夜,居然把我搞忘了!你这个罪大恶极的人。”

喜欢玩麻将的人都知道,在麻将桌子上的时光过得特别快,玩家时常形容,在麻将桌子上的时间是“讨媳妇过年”,这么美妙的时光,当然想多沉迷一下咯!玩的时候,当然会忘记周围的一切。但是,在一个有着边缘型人格系统的人那里,老公这样的行为,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抛弃,而且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抛弃。

“我不重要,我不可爱”的痛苦一旦上升起来,她就要给那个人“好看”。

老公晚上7点多回家,敲门,她不开;打电话,她不接。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一定觉得自己很委屈吧!早上想和妻子一起出门去参加满月宴,妻子闹情绪,不去;下午希望妻子陪着自己去玩麻将,妻子不去;晚上7点多回家,妻子不给开门。所以,他也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绪,就走了,而且这一走就是整个晚上。

在这个晚上,陈幼岚心里其实是五味杂陈的,她也无法好好睡觉,她后来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然后,妈妈给她老公打了电话。但是,她老公仍然不接电话。

她希望在她有情绪的时候,老公可以在门外继续等她的气消了,然后进来哄哄她,这个事情就过去了。然而,她老公也是一个有着自己脾气的男人,他没有办法按照她想象的方式来出牌。他是一个有自己个性的人,老婆不开门,他就赌气出去睡了一个晚上。

在她那里,老公这样的行为就是在把事态升级,在更加肆无忌惮地宣布,她的感受对他来说不重要。而这样不被对方看到的感受、被对方试图“消灭”的仇恨,在这个等候老公归家的夜晚一再地升级。

所以,第二天早上,老公回来的时候,她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来对着老公。

关于感受这个话题,在她老公那里,可能也会觉得自己的感受一再地被妻子忽视,希望妻子陪伴自己,希望妻子可以接纳自己因为玩麻将太刺激了而忘记了她,希望妻子接纳稍微晚归了一点的他……

但是,当她沉浸在自己的痛点的时候,她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痛点的。她在事后对于他的感受很是困惑地说:“我感到我很无助和无能,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感受。”

幼岚在事后回忆起当时被老公揪住头发的时候,老公传递给她的感觉是想让她死,老公有可能在转瞬之间摧毁她。而且,摧毁她,如同在旧式家族里随意地杀死一个女孩那样,死不足惜,把她埋了,然后没有一个人会在乎这件事情。

正是这个部分,让她那么暴怒。因为她在老公动手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死亡威胁。

她在事后也能明白老公当时是不可能有要置她于死地的动机的,但是没有办法,她当时的感受就是这样。

所以,这里就有一个切口,可以介入她的精神世界里最原始的地带,那个创伤就隐藏在那个最原始的地带里。

幼岚外婆的妈妈,曾经是被外婆的爸爸动手打死的,这是幼岚的精神结构里上溯三代的一个历史。虽然当时外婆已经被卖到别人家里去当童养媳了,但妈妈被打死的时候,外婆大约10岁,这样严重的家庭暴力事件,在一个10岁的孩子心目中,可能还是一个无法处理的情结吧。

外婆在做童养媳的那个家庭中,也是时常被养父母殴打乃至暴打,以至于双眼被打到接近失明的状态。

妈妈对待幼岚的方式,和外婆对待幼岚妈妈的方式是相同的,在女儿做错事情的时候,都容易暴怒且暴打孩子。

在幼岚出生以前,因为大家族里的人都希望她是一个男孩,所以让她妈妈去做了B超。检测出是一个女孩的时候,爸爸那一系的人,包括姑妈、奶奶,都动员妈妈去把幼岚流产掉,后来在爸爸的坚持下,幼岚才得以出生。

在这个孩子的整个生命历史上,发生过太多次有可能让她死去的真实场景。在她家族的历史上,也的确出现过因家庭暴力导致一个人死去的事件。

在精神分析的理论中,家族里面没有解决掉的情结会一代一代地“遗传”下来。

其实,这不是“遗传”,而是在一代又一代的妈妈的体验中,敏感地觉察到了施暴者所传递的“恶意”。或者说,是施暴者在施暴的那一刻,因为控制不好自己暴虐的情绪,所以有可能在极度的盛怒之下失手打死这个孩子,然后,孩子在每一次被打的时候,体验到的都是死亡威胁。

当分析师试图把这个东西呈现给幼岚的时候,幼岚矢口否认,说她没有在妈妈这里感受到这一点——在她小的时候,妈妈打她不会给她传递死亡威胁,反而是在她的大家庭里,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时常欺负她的时候,她感受到了那种死亡威胁。每当这种时候,都是妈妈冲出来要保护她,妈妈反而是她最信赖、最依赖的一个人。

她的这种感受是重要的,这种感受本身没有对错之分。

但是,她为什么会否认之前反复叙说过的妈妈对她暴打时候的感受呢?

其实,在那种从小被躯体虐待的孩子的心灵世界中,本来就没有值得依附的人,相信妈妈是爱自己的,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存活下来的最后精神资源了。如果还把妈妈都看成是迫害自己的,那他们真的会陷入严重的抑郁,缺乏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了。

她的妈妈的确是很爱她的,但是,妈妈对她有爱,也有虐待。

这样一个孩子,在长大成人以后,反复地在亲密关系里要被爱,被重视,被看见,恰恰是因为她的抚养者在她小的时候没有给过她这些东西。

对她在亲密关系里的感受影响最大的,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生活的那个大家庭里的爷爷奶奶和其他人,只可能是她的爸爸和妈妈。其他人只是加剧了她的心理疾病的发生发展,但是,最关键的影响因素,只能是来自她的爸爸妈妈。

在她的矢口否认里,我看到她试图维护着被妈妈所爱的那个孩子的影像的一种努力。我尊重这种努力,直到有一天她可以接纳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妈妈。 0nVS1fjeNx2FqHu1w03NHYD+6FJ2e5afKfF2aGY63hn2lpW/dHJctnpPMRPgBM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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